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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耍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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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脸连何楚卿都有点熟悉,因此,这事情走向才让他看不明白。其实何止他,在场的所有人,有哪个是明白的?

    更何况,什么叫“您忘了”?

    顾还亭做了个手势,现场的士兵连同山上的狙击手都放下了枪,他道:“去检查一下货。”而后又转向周庸浣问:“从你们连队接到命令开始说起。”

    周庸浣道:“今晨起才晨操过,薛副官找到我说,师长您需要我们连队做些事情。因为城中走私线已经被您摸了个大概,咱们正好占占便宜,说是走私的商贩已经早早联系好了,只等着今夜去取货物,正好今夜临时调查连的排班表也出来了,让我们小心行事,千万不能让老百姓觉出觉出咱们官商勾结。”

    顾还亭几乎是咬着牙问:“薛副官?”

    周庸浣立马道:“对对,那人确实是薛副官。在我们这儿,薛副官说的话,那跟您说的话是一样的。的确是薛副官,肯定不会有错。”

    “这运的东西,你们倒是都检查过了?”顾还亭突然问道。

    周庸浣不解其意,一五一十地道:“都检查过了。”

    “你倒是半点不觉有异。”师长道。

    周庸浣不是不知道在司令下命令谈和的关头,他们师长如果当真下令私备枪械可能意味着什么。

    他是有侥幸心理的,或许师长真能仗着家世违背军令,领着他们风风光光再赢一回。此时倒被问哑了,不知该不该说话。

    话到这里,前去查货的兵跑来一个,道:“师长!这十六箱货物里,包括步枪、轻机枪,甚至还有重机枪。”

    顾还亭怒极反笑,道:“看来,我是要违抗军令,去攻打豫军啊。幸得你们包庇。”

    在场所有兵都略低了头,冬日的晚风拂过一阵,吹得人直要发抖。

    “郁瞰之,”师长淡淡地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师长。”郁瞰之半低着头,“我唯您是从,即便您真打算这么干,我们弟兄也会全力支持您。”

    何楚卿心下一凛。

    完了,郁瞰之到如今还盼着这货当真是师长授意才走私的,

    果然,顾还亭的眸色顿时冷了下来:“郁瞰之,你真是忠心。这么说来,西北军和司令都要往后靠,我才该说一不二,是吗?”

    郁瞰之的头更低下去一点,没说话。

    何楚卿看着郁瞰之这一副狼狈样,他竟然一点都不想笑。他知道顾还亭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只可惜,轮不到他来说。

    “你们个顶个的都是打仗的好汉,只可惜,对于司令的决定,我一向拥簇赞同。”顾还亭凌冽的音色欺霜赛雪,有如风刃刮的人说不出的难受。

    郁瞰之身形一晃,陶涸嗫嚅出声:“师长”

    “倘若兵不由将,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还他妈谈什么理想、志向、一统?不如就此解散,端着枪占山为王也是一样。”话到此处,顾还亭后退半步,看似已经烦的不行,就要走。

    这时,郁瞰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眶猩红,看的何楚卿一惊,就听他道:“师长我们知错!”

    他这一跪,别人膝盖也要软下去,顾还亭不耐烦地一挥手:“起来,别折我寿。”

    陶涸赶紧上前去,撑着郁瞰之起来。

    “陶涸暂任3队队长,把这几箱货运到师部仓库,然后3队解散。既然调查排的工作不爱做,那就想干什么干什么去。警卫团——”

    周庸浣一惊,上前一步:“师长。”

    “你们警卫团身为我的亲卫,凭一句口信就敢干这等事,胆子不小。全部停职,我另作安排。”

    十个调查连的兵第一反应也是要给师长跪下,又想起师长不爱叫人跪,硬生生挺住了。

    周庸浣急道:“师长,起码让我们再保护您一阵子吧,您身边没人——”

    “我死不了,都滚吧。”

    临走前,顾还亭伸手拍了何楚卿的肩头示意。

    何楚卿看着这群垂头丧气的兵,尤其看了挨了训耷拉着脑袋的郁瞰之,他咬了咬牙,转身跑了。

    如果真的尽忠于师长,就该动动脑子,否则就是愚忠,师长也根本不需要。

    连他这等不熟悉军务的人都明白,顾老司令离开后,顾还亭身上盯了无数双眼睛。敢在这时候不老实一点,就得千夫所指。

    杨司令一旦疑心能让他在军中举步维艰不提,他带过的兵、他的父亲、家族都将成为笑话。

    更何况他自己本就是一等一的尽忠之臣。

    何楚卿跟顾还亭一起,走在城郊荒凉的土路上。周遭尽是些稀疏的针叶松,杂草孤苦伶仃地半截入雪,冷风时不时就要咆哮几下,彰显存在感。

    “不如你倒说说,有什么看法?”半晌,师长问道。他语调轻快,是半开玩笑的语气。

    何楚卿知道师长没问他发落人发落的漂不漂亮,这是军内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评判,于是道:“不是薛哥。薛哥也是入了人的套。”

    如果是我,就肯定不会。他一面背地里想。

    顾还亭道:“薛麟述不过才大你两岁,原本还是在读书的年纪。一朝入了伍,虽然也有形势所迫的因素在,但他做事认真,人际关系、军务都处理的很出色。再加上,他认学,闲暇时间没有一刻不是在读书的,是个栋梁。我希望日后,你也可以像他一样,不要放弃书本上的功夫。”

    何楚卿听了这番宽慰,本该开心,可能是见识了师长罚人的手段,他突然觉得一慌。

    眼见着那黑色小汽车停在城门内,不过百十来米,何楚卿心下的鼓点越打越快:“师长,您此次叫我出来,是有什么话说?”

    他问话也有些匆遽,引得顾还亭一笑,道:“如果你此番再想离开我军,我不会阻拦。”

    何楚卿脚步一顿。

    顾还亭这话分明是要他走,虽然他没有直说。

    但何楚卿偏要直说。

    他小跑赶上顾还亭的脚步,半是质问地道:“这是要赶我走?”

    顾还亭平静地看向他:“我没有这么说。”

    “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何楚卿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顾还亭下一个发落的会是自己,如今,轮到他眼眶发涩了。

    “你不是块适合当兵的料。”顾还亭脚步没停,似乎只是在唠闲嗑,“你比我更清楚。你靠着自己的本事,足以富足舒适的在这战争年代过一辈子。如果你有志向,也不该在军营里。我不会赶你走,但我由衷的奉劝你如此。”

    凭什么?他凭什么还不怎么了解我,就觉得我适合如何不适合如何?

    何楚卿发了狠,他偏要跟顾还亭对着干,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只不过,这次他是光明正大的,而且他占理!

    “那我告诉你,我偏不。”何楚卿撂下这一句,蹬蹬蹬向轿车跑去,“哐”地关了车门。

    车行一路,俩人虽然都并肩坐在后排,却没人吭声。

    师长刚大手笔地解散了一个连的亲兵,面色也看不出愁来。倒是何楚卿,更气鼓鼓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不吭声。

    顾还亭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这样的军官,在战场上打的痛痛快快,私下里也不喜欢和人拐着弯交流。

    自从看穿了这一点,何楚卿就不再假装。有脾气就发,有想法就说。

    他也愿意这么讨师长的喜欢。

    师部会客厅里,师长和参谋长正坐在沙发上品茶,薛副官立在角落里独自面壁。

    许参谋长看热闹不嫌事大:“所以是小薛收到了通讯兵消息,说师长晚上要走私军械去,他就安排了几个警卫团的兄弟去了?”

    薛麟述觉得由他转述出来确实显得自己很蠢,梗着脖子犟道:“那个通讯兵我看着很眼熟,虽然记不得叫什么名字”

    许奕贞转而问师长:“你怎么打算,还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吗?”

    顾还亭扫了一眼薛麟述:“你问问他,我现在带着去通讯连认人,他能认出来么?”

    薛麟述哑口无言半天,憋出一句:“不一定能。”

    许奕贞顿感头痛,一只手掌扶住额头,揉了揉太阳穴,道:“关键是”

    “关键是这是自己军里啊!虽然当时我也觉得有点突然,可是难不成在营内还要对着自己人勾心斗角吗?”薛麟述抢了一句,又有点伤心。

    顾还亭倒是一点不感伤:“你是不是忘了许参谋长原来是干什么的了?”

    薛麟述很迅速:“对不起。”

    许奕贞:“呃没关系?”

    “但是如果有人以你的名义走私军械,来日事窗东发,躲了谁也躲不了你的。”许奕贞道。

    “这批枪械一旦到手,西北军就是以我的名义向豫军开战。倘若赢了,是我违抗军命,有人则既赢了民心、又彰显了才干;倘若输了,那就全是我的过错。”顾还亭说。

    “此人必定身居高位,才有本事谋划这一遭。”许奕贞道。

    薛麟述越来越低下了头去,羞愧难当。

    “明天加罚十圈。”顾还亭道。

    薛麟述受宠若惊地抬起头,鼻尖一酸:“是!”

    “你好好长长记性。再有下次,就滚回家去,省的给我丢人现眼。”

    薛麟述立了个标准军姿,边朝着墙敬礼边吸着鼻子道:“是!师长!”

    许奕贞急着道:“从这边入手调查不下去,倒是还有别的办法——那个姓王的商贩。”

    顾还亭点点头道:“抓他倒不是问题,只是有一件事——他觉得他是在走谁的货?”

    许奕贞明白了,越发觉得此事棘手起来,皱眉不语。

    薛麟述喃喃地顺着师长的话捋清了思路:“如果他不知道是我们营内的事,也就罢了。如果他知道是给师长走货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卸磨杀驴的混蛋?”

    师长没说话,起身踱了会步。莊县已经安静下来,到这个点钟,城镇里灯火也寥寥,没人扛得住这严寒冬季的深夜。

    “薛麟述,”师长道:“叫楼下那帮人哪来的滚回哪里去,别平白冻死在我这院子里。”

    薛麟述大着胆子凑过去看了一眼,院子里黑压压地站了好些个人,把整个院子填的满满登登的。他看不清都有谁,不过与此事有关的那几个罢了。

    多重的罚要他们在这站到深更半夜啊?

    但他可不敢问,噔噔地跑下楼了。

    到了大门口他可大吃了一惊,为首站着的那个正是郁瞰之。这人平时就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看得人生畏,现在更甚。只是脸颊冻得通红,怪喜庆的。

    邻近站着的是陶涸,也是皱巴巴的脸。除此之外,还有警卫团连长周庸浣,连着警卫团好几个面熟的都在,大家全都如出一辙地苦着脸。

    薛麟述平素和周庸浣混的还算熟,踮着脚凑过去悄悄问:“怎么回事,周兄?”

    周庸浣看着他那张求知欲爆棚的小脸,一时不知该哭该笑:“你”

    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师长罚的本来就是他自己办事不周到。他和薛麟述、郁瞰之,纵然是各有各的错,可但凡少一方犯错,事情都会比现在好看得多,也确实怨不得话传错了的薛麟述。

    他只好道:“师长发了好大一通火,把瞰之的调查3队和我们警卫团都解散了。”

    薛麟述惊得眼珠都要掉下来:“什么?!”

    他登时一阵后怕。相比起来,师长对他的责罚真是轻的不能再轻。他心里越加汩汩地冒着苦水,更愧疚了。说一千道一万,他是那个最关键的错误点。他恨不得也加入这请罪大队,站它一晚上再说。

    但薛麟述到底揉揉眼睛,知道师长恕他的罪,不是让他来添乱的。

    薛麟述又站上门阶,叫了一声:“兄弟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薛副官!”郁瞰之没抬眼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你不用说了,徐班长方才已经劝过我们了,今夜师长不原谅我们,我们绝对不走!”

    其他人零星地附和:“对!我们绝对不走!”

    薛麟述眸光一狠,冷声道:“怎么?你们是觉得师长罚的不对?冤枉了你们不成?你们难不成还要逼得师长不得不原谅你们才罢休吗?”

    没人吭声。

    薛麟述更愤然道:“告诉我!也告诉四楼的师长!你们到底觉得自己该不该罚!”

    顿了两秒,士兵们齐声道:“该罚!”

    薛麟述差点跳起来,怒道:“那你们在这等个屁!还师长原谅你们!你们在这边站到死!难不成就是为了以命相逼!呸!半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做,师长凭什么原谅你们!我要是师长,全遣散回家!”

    郁瞰之和周庸浣对视了一眼,道:“薛副官,负荆请罪不是”

    “滚!少往师长身上安名声!师长何时图你们负荆请罪了?!我告诉你们,警卫团和调查队伤了他的心!你们能不能用用脑子想想接下来该干什么!警卫团一定要重新选人,怎么选?怎么证明你们能胜任?在这站到冻成冰棍也没半点用!”

    周庸浣早听明白了,一转身,喝令道:“前警卫团的兄弟们!今日排班该站岗的人留下!除此之外的!咱们走!”

    整个院子熙熙攘攘,一下少了大半的人。郁瞰之看着他们的背影,似乎是还在做决断。

    薛麟述站在门前的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干着急,真想一脚踹飞他:“滚!赶紧给我滚!”

    郁瞰之咬了咬牙,道:“陶队长,师长说了,如今你说了算。”

    陶涸也不推辞,低喝道:“3队的兄弟!我们走!非得证明给师长看看,我们是有用的不可!”

    眼见着3队的人也都规规矩矩地往外走,薛麟述这才再度进楼。他一个不小心,竟然让这么多人跟着他遭殃不说,师长的名声也危在旦夕。

    薛麟述还没犯过这么严重的错误,他知道,自己得快点赶到师长身边去,给师长效力,于是马不停蹄地连上了三层楼。

    等薛麟述的脚步消失的快要听不见了,躲在楼梯后的何楚卿才探了个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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