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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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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婚宴席所邀人数不多,北宁驻军内部曾借此宴请过,今日到场的以顾家的世交居多,商界和政界的占比极少,只象征性地邀请了北宁市长和调查局长。

    后者还因为柴隆昌的死讯避嫌,称病没有到场。

    “柴隆昌死了没多久,顾司令就大摆宴席。杨大总职真是好算盘,民众的注意力是转移了,北宁政商两界柴隆昌的人要怎么看他?真是”傅月襄端着一杯香槟酒,心不在焉地晃着,同白鹭说话。

    “他本来也不在意。北宁的兵权牢牢握在手里,谁能把他怎么样?就算杨德晖不说,顾还亭也绝对不会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推迟订婚。”白鹭说。

    眼瞧着何辰裕进来,他拍了两下傅月襄的肩头,说:“走了。”

    傅月襄翻了个白眼:“出息。”

    举行订婚仪式的时间还没到,宾客陆陆续续地进来,都熟络地举杯说着话。

    何楚卿先去找顾夫人和顾一盈。他言谈举止同在顾府叨扰留宿时候一般无二,不论顾夫人说什么话题,他都能把人逗笑。

    欢天喜地,自不必说。除了维系场面,何楚卿剩余的心思都在顾还亭身上。

    顾还亭和白家等几位公子说笑了一轮,又同傅月襄他们讲话。

    毕竟是订婚,江媛有着足够的理由挽着顾还亭,半步不肯离开。

    与此同时,不论走到哪儿,顾司令都能感觉到那一抹视线,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笑到浓时候,江媛乐不可支,有意无意地往司令怀里靠,偏偏高跟鞋站不太稳,趔趄了一下。

    顾还亭出手去扶,这姿势难免就成了揽住肩,把人扣在怀里稳住。

    白鹭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吹了一声口哨。扎在一圈的何辰裕从背后拧了一下他的腰,白鹭本就背着手,顺势把他的手捉在手心里。

    何辰裕挣了挣,没挣开。

    顾还亭下意识抬头去看何楚卿,却见那人有意别着头,后脑勺对着这边,几根头发倔强地支楞巴翘。等他再按捺不住好奇心,往司令这边看过来,就见顾司令的手臂稳稳落在未婚妻的肩头,半揽着,再没放下来。

    他妈的!

    何楚卿妒火中烧,心底又苍凉可悲。

    这局面是他一手促成。他爱人不愿意,他要冷漠以对;愿意了,他又要哭要闹。

    何楚卿狠狠地盯着,盯得眼眶猩红,边喝了口酒。

    这一口辛辣,顺着喉管淌下去,所经之处无不烧得火热,烧得几欲苦涩。胃中翻滚,何楚卿偏自虐地又灌了几大口下去。

    傅月襄原本杵在顾司令身边,正背对司令逗顾一盈:“是是是,你是名角儿,小何老板都比不过您。人家演闺秀,演妃子,那都没什么挑战性,不如您直接在西游记里演钵盂,直接和物件感同身受来的强——”

    白鹭对何辰裕啧啧称奇:“你看他,多贱呐!”

    话没撂地,顾一盈欲飞起一脚。奈何今天穿的是旗袍,没迈开腿,直把自己险些绊了个跟头。

    傅月襄才要接住,横空伸出一只手臂来,牢牢地把人扶稳了。

    傅月襄“嘿”了一声,心说是谁这么讨打,抢了他大好的机会?

    扭头看见何楚卿,顿时偃旗息鼓,还颇有眼力见地往顾一盈一侧靠了靠,空出顾还亭身边的位置来。

    顾一盈控诉:“你离我远点!我要焉裁哥挨着!”

    她焉裁哥巴不得地隔开她,蹭在司令身边,伸手去够几个人中间圆桌上叠在最顶端的一杯酒。

    顾还亭不动声色地往一旁让了让,也知道何楚卿一坛醋酸掉了牙,放下了一直有意气人的胳膊。江媛也随着撑在桌边,偏头依在司令的手臂上。

    “做什么把我们一盈气成这样?”何楚卿说着,和顾还亭碰了一下杯。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各自喝了一口酒。

    傅月襄只卡壳了一瞬间,立刻说:“我说什么了?”他明里暗里地向顾司令讨巧,“何先生,您是一盈娘家人,可不得偏心。话剧团里,她难道没演过钵盂?”

    顾一盈冷笑:“你问焉裁哥有什么用?他每次来找我,都没看我表演,尽和柳兴萼聊天!”

    何辰裕略一蹙眉:“柳兴萼是谁?”

    他问的是正对着面的何楚卿,何楚卿却没答话。

    因为,他正全神贯注地听江媛小声问顾还亭:“怎么说何先生是娘家人?”

    顾还亭解释道:“我母亲待焉裁同我一般。”

    分明只是句普普通通、再无奇处的话。何楚卿却听出了耐心的意思。偏头看去,江媛小鸟依人地靠在司令身边,略略昂起头。那俏皮、乖顺的模样,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

    眼瞧着何楚卿心思不在此处,白鹭接话道:“哦,我晓得。是我大伯白家三小姐的朋友,在北宁大学念书的。”

    何辰裕肉眼可见地郁闷起来。

    顾一盈说:“对了,我可好阵子没在学校看见焉裁了。本来搬走了,我们见面就少了,你怎么还翘课?”

    傅月襄不满:“你得叫何老板一声哥,只叫表字算怎么回事?”

    何楚卿僵硬地端起笑脸,对顾一盈道:“并非翘课”

    “他在家里总翻书呢,功夫没落下。无非是最近心情烦闷,没什么心思。”何辰裕抢着说道。他没等到顾还亭抬眸瞧他,只好兀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顾司令冤枉至极。

    他何尝有心思去关照旁的人?回话时候,他虽然是瞧着江媛,却全然没留神自己未婚妻的眼睛鼻子嘴究竟什么模样。

    司令的全部感官,都在沉心静气地体会彼此手臂隔着衣料似有似无地靠住的那一点。

    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唯独何楚卿和顾还亭之间一片诡异的沉默,偶尔的笑声也难免敷衍。

    终于,顾还亭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快到仪式开始的时间了。我们就先失陪。”

    余光能瞧见的那人走得干脆。

    何楚卿兴致全无,怅然若失。

    新人在众星捧月之中念证婚词。

    顾还亭偏低的嗓音回响在何楚卿耳中,说的是“永结同好缔结良缘”,而且“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顾还亭是不善于说誓言的,也不擅长甜言蜜语。但他做的事,桩桩件件,无一不是为他。

    何楚卿本来不在意的,现在发现,誓言还是好听。兴许不真,但在说出口的一刻,总给人真的幻想。

    大家的情绪都高涨,即便是司令在这日子里仍旧不苟言笑,也显得面色几分喜庆。

    异想天开地,何楚卿似乎瞧见自己猛然冲上台去,把顾还亭手中的誓词撕得粉碎,要拼不成个个儿,不,要如同齑粉。

    这事若是换在他十九岁,兴许真能做出来。但此时,他只能木然地静候事态发展,众人的零星碎语像念经一样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唯一一句想说的话,辗转片刻,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顾还亭,你不要结婚。

    他后悔了。

    何楚卿终于敢承认,他的确悔不当初。

    用餐时,何楚卿是被安排在两家缔约的餐桌上的。顾还亭顺利订婚,公孙眉的心安了一半,看何楚卿也多了几分怀念。这番安排,大概有点安抚的意味。

    顾还亭挨桌敬酒,被灌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当兵的爱起哄,他身旁女人的份也要他代劳。

    加之每桌递过来的酒品不尽相同,很快就有些醉意了。

    但他的未婚妻还牢牢地挽着他,大有永不分离的意思。

    此外,不论他走到哪儿,都无法不感受到自己是落在何楚卿眼中的。因此醉得更厉害。

    敬过一轮,司令不胜酒力,总算摆脱了江媛得以逃离。思来想去,似乎没什么地方是江媛到不了的,他也想解手,还是去了洗手间。

    他知道,何楚卿几乎是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这个人,不论是他的思想还是心头,都一时不肯放过他。

    顾司令前脚才迈进洗手间,何楚卿后脚就跟了进来。

    顾还亭回身看见他,索性立在门口:“你有病吗?无时无刻不盯着瞧,是嫌这情偷得不够明目张胆吗?现在过来是干什么?替我宽衣解带?”

    何楚卿像被针扎了一下,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听到,他自我安慰道:“你是醉了,不妨去楼上房间休息吧。我来扶你。”

    顾还亭打开他伸过来的手臂:“你什么雅兴?每次非要在洗手间里纠缠不清,滚出去。”

    何楚卿看了他半晌,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何楚卿靠在洗手间外面的墙壁上,昂头盯着天花板想入非非。过了一会,才发现司令待的时间有点久。

    殊不知,顾还亭是宽衣解带了,却无奈地等候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的躁意平静下来。

    何楚卿。

    还是何楚卿。

    他越想平静,越不得章法,反而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

    这一等好久。

    待到他再次走向洗手池,何楚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了,闲适地靠在台子边。

    顾还亭没理他,身体却比想象中诚实。这一圈水龙头,他愣是挑了个紧邻着何楚卿的。

    听他说:“刚才,看见江媛往这边来了。我不想让他知道你在这,赶快进来了。”

    顾还亭洗过手,酒劲彻底上来,头晕目眩。

    他撑着洗手台,试图找回思想。

    何楚卿又说:“我记得你肾功能很好啊,方才倒是有点久。”

    顾还亭无力回嘴。

    何楚卿又说:“马桶在另一边,我知道。”

    顾还亭无语凝噎,有气无力地骂:“变态?”

    何楚卿趁人之危,强行捞过顾还亭,面对面架着。他抓过司令的手,摁到自己胯下:“感同身受,颇有默契。”

    顾还亭的额头抵在他颈间,任他摆弄。酒气在呼吸中时隐时发。何楚卿一下一下地给他顺着后脊,希望他能好受些。

    实际上,他非常享受两个人就这么和平共处的时间。

    何楚卿都快把前话忘了,顾还亭突然又说:“别在这弄这些。”

    说完,他才有点意识似的,挪开了手。转而搂上了何楚卿的腰。

    何楚卿终于笑了。他探手试了试顾还亭的面颊,低头下去亲了两下司令毫无防备的嘴唇。

    他说:“你记得在虹海,你喝醉的那次吗?是一个小倌儿送你回来的,我以为那就是最吃醋的时候了,没想到还有今晚。”

    大厅内,白鹭正受江媛所托找顾还亭。

    行到洗手间门口,他才推门就把内里的场景尽收眼底。

    我靠。白鹭暗骂一声,心说,这俩人什么毛病,非在这儿腻歪?

    转过身去,他对等待在远处的江媛摇了摇头,又劝退了一个才要进洗手间的来宾。

    走到这条长廊的入口,他叮嘱侍应立一个“此路不通,另绕别处”的牌子,甩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顾还亭靠在何楚卿怀里,也就昏昏欲睡了几分钟。猛地睁开眼,他勉强找回了自己身体的主动权,第一时间搡开了何楚卿。

    何楚卿瞧着他拿湿手帕擦了擦脸,觉得顾还亭已经能够对话了,说:“我们去楼上的房间,好好谈一谈,好不好?这里人多眼杂这几天,我攒了很多话想跟你说。”

    这俩人总是在该同频的时候分道扬镳。

    戏院那日,认真倾诉着的是顾还亭,今日换了何楚卿。

    可惜,就像那日一样,醉酒的顾司令燥得很,没有和他促膝长谈的闲心。

    “是因为楼上的房间有床榻?”顾还亭仍旧在试图捋清思绪之中一团乱麻的源头,有点没头没尾地问。

    何楚卿以为他想休息,于是说:“是有。”

    顾还亭又问:“你觉得今天是时候吗?今天我订婚,的确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何楚卿按捺下脾性,僵硬道:“这我知道。”

    “你知道?”在何楚卿看来,顾还亭是莫名其妙地冷笑了两下,道:“你真是”

    何楚卿完全没有想到,他和顾还亭说的是两码事。

    因此,他也就没明白,顾还亭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突然又生气了:“我没心情。滚。”

    顾司令虽然不好惹,但这么上来就发脾气还是头一次。

    任谁都要忌惮,更别说原本不论何时,都能在司令这儿获得无限优待的何楚卿。

    他愣了一下,当即就有点委屈地要落泪,硬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那我扶你出去吧?”

    哪知,就这也没能安抚到顾还亭半点。

    司令罕见地情绪不太稳定,毫无分寸地骂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害臊?”

    何楚卿当即一凛,深深地瞧了他一眼,没再辩解。

    直到重又落座在公孙眉身侧,何楚卿还怅然地出神。

    公孙眉问:“焉裁,你瞧见元廊了吗?我看他刚刚喝了那么多,本来酒量也不是很好”

    还没说完,顾还亭走出廊中,绕过了那立在中央的牌子,直奔着这桌走了过来。

    公孙眉顺着何楚卿的目光所至看去,只见顾还亭动作之间,并无不协调之处。顾夫人松了口气,等到人走近,才不住柔声埋怨:“去哪儿了也不打声招呼,起码找个人照顾一下。媛媛去哪儿了?”

    顾司令没回答,只说:“没事。”

    而后,顾还亭立在何楚卿身后,撑住他双肩,俯身在他耳边说:“跟过来。”

    纵然扎堆在大学同学的圈子里,江媛也不时地环顾四周,寻找顾还亭的身影。好不容易终于瞧见了,却是看见他头也不回地上楼去。

    原本想追上去的江媛瞥见他的面色,顿时消了这意图,讪讪地又站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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