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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一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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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了顾司令的意。

    第二日一早晨起,北宁当地报社头条已经是二人粗体加黑的名字并列。可惜,倒不是说二人缱绻。

    顾司令一出手就掐了一位北宁黑帮新秀将要起势的苗头,缴获烟土数目惊人,打草惊蛇,不少走私大户都偃旗息鼓,一时间,黑色地带风声鹤唳,消停了不少。

    杨德晖收到最新消息的时候,赞许地点了点头,评价道:“的确,倒也不能让洋人得寸进尺,样子做给外人看,元廊有功。反正这生意春风吹又生,北宁离南宁又远,我这甩手掌柜也当得理所应当啊。”

    连带着闻名于全国的北宁硝烟,杨德晖也一并不闻不问了。

    顾还亭在虹海做的事难道不是一般无二?

    可见,政事倒是从来没有绝对分明的对与错的,一切尽看机缘巧合。

    顾还亭的名誉急剧猛增,连带着全军上下见了司令也肃穆不少。白、傅之争仍在,但在这之下,他们都是顾司令的兵,倒是不容置喙的了。

    在办公桌前看完许奕贞来的一封胡吹乱捧的信,顾还亭道:“我走后,虹海的日子似乎是更舒坦了。季川都有空在信里琢磨些刁钻的遣词造句了。”

    薛麟述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翻书,回:“司令,我们动作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才一个月出头就做成这样,难保傅、白俩人不会找我们麻烦。”

    顾还亭问:“校场训练有什么新见闻?”

    薛麟述说:“季长风早就发现几个很有潜力的兵,昨天,有一个都让季长风第一次败北了呢。”

    “这么厉害。”顾还亭赞赏地道,“那我往后倒是要好好掂量自己有没有去掺和一手的本事了。”

    薛麟述摆了摆手,不以为意:“是季长风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四十出头的季团长远在校场打了个喷嚏。

    “不过,”薛麟述说,“我原本倒是还一直在想,咱们训练的都是别人的兵,万一吃力不讨好,不是亏了吗?现在,大家伙都敬佩司令,倒是我多虑了。”

    顾还亭笑着,略摇了摇头:“不算多虑。这才哪儿到哪儿?要是傅月襄和白鹭真对抗起来,凭这,我还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薛麟述闻此,坐了起来,有些忧虑:“那我们还该怎么办?”

    “你也说了,动作有点快。”顾还亭说,“太着急反而得不偿失,大总职现在对我还算满意,以后可未必,我也该让他放心。”

    “真的?”薛麟述一听这话,来了兴味,猛地站起来:“江家、北宁商会邀约来了许多了,去哪一个?”

    衡容会此时正处在上不得台面的节骨眼,没人敢妄动。

    何楚卿处理了琐事,眼前仅剩下金粉窟这一件生意。荣获北宁商会邀约,一脚迈进厅中。何楚卿匆匆行过一路的觥筹交错,边听窦西在他耳边介绍,边朝人一路点头过去。

    “左侧十点钟那个,陈老板,是商会会长的左膀右臂。明面上,是做建材生意的,背地里也没少掺和走私”

    何楚卿很配合地朝着那处伸出手,对着张陌生的面孔脸不红心不跳地恭维:“陈老板,气宇非凡,和我料想一般不落俗套。”

    窦西看着那身宽体肥堪比面砖墙的陈老板,抿着嘴挪开目光和耳朵,生怕自己压不下去这不太受控制的嘴角。

    招呼间隙,何楚卿低声道:“我衡容会抛头露面已有时日,他们现在才邀我前来,目的不明,小心着点。”

    “老板”窦西刚想说什么,眼见着又一个人迎上来,快速道:“这位是徐老板。”

    主仆二人虽然是才磨合了一个月的,配合的倒是还不错。一路走一路敷衍着,走到了舞池旁、屏风后那影影绰绰的欢声笑语处。

    一阵爽朗的笑意才传来,窦西就低眉顺目地又提醒道:“柴隆昌。”

    北宁商会会长柴隆昌,即便是早对何楚卿此人有觉察,也仍端着面子没有任何动静。没成想,对方也是个倔种,明知道该来主动拜会,也一直没声响。

    这个时候再见面,就难免有些博弈的意思。

    何楚卿意味不明地勾起一点嘴角,“哗啦”展开折扇。人未露面,架势先端起。他确信,那屏风后的人人都能看到一点他风流的身形。

    他从屏风侧渐渐显出庐山真面目,没看尽室内的人,就先招呼:“柴会长,久”

    顾还亭正坐上首,好整以暇地瞧他显眼。

    何楚卿顿挫片刻,马上补全前话:“久闻大名,因事务繁忙,一直耽搁没来见礼,真是惭愧。”

    墙上挂着的钟,显示是下午。正是军队中人避了日头,在操练的时候。而且,这还是生意人的事,顾还亭怎么舍得过来?

    不过,司令一在,相比之下柴隆昌的意图就有些图穷匕见了。

    柴隆昌尖细嗓子,瘦高个,看着一点不富态,一身马褂像偷来的,跟他那张饿狠了似的面孔很不相称。

    他懒在沙发上,身侧两位老板捧哏似的伴着,要是没有对面两个兵,倒像是个土皇帝了。柴隆昌没起身,只随手一挥:“何老板,我也是久闻大名呢。”

    何楚卿和顾还亭,即便没水火不相容,如今场面上见了,也是关系尴尬。

    何楚卿没客气,才坐下:“柴会长这是为我引荐的么?倒是多谢您,不然,我还真没本事约见顾司令。”

    柴隆昌的笑意像黏在脸上的,他没吭声。

    自有身侧两位老板说:“何老板,这可了不得。顾司令在,还没叫您坐呢。”

    何楚卿面色一僵。

    虽然他早料到,此番把自己叫来,多半是送给顾还亭泄愤的,倒也没考虑到上来就忙着直入主题地羞辱人。

    不叫坐怎么?

    顾司令母亲是前朝公主,司令说的话就堪比圣旨么?兀自坐了,有罪可领?

    何楚卿没动,余光瞥见窦西攥紧了拳头。

    他这白捡的下人叛变旧主半点没有多虑,此时倒是肯为他披肝沥胆似的。

    “怎么把他叫来了?”顾还亭忽而说。

    柴隆昌没从顾还亭面色读取出情绪来,只说:“司令,我欲和您谈的这件事,得叫何老板在场,不然,叫人觉得我不厚道。”

    “你现在就怪不厚道。”顾还亭甚至仍有点笑意似的,把柴隆昌看了个糊涂。

    “刚才的谈话里,您迂回的很拙劣。”顾还亭手里摩挲着小茶杯,没看何楚卿,“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何楚卿冷眼旁观。

    柴隆昌显然是没想到,诸位才坐下来,连正题都没提到一句,顾还亭就开始表态。

    司令根本没有闲心跟生意人玩把戏,双手撑膝,把那瓷制小茶杯在玻璃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撂:“我不跟姓何的交易,就会跟你?不论你是玩借花献佛,还是鸿门宴,我都没什么兴致。我们当兵的,只讲求这个。”顾还亭顺手带出腰间的手枪,朝桌上清脆地敲了敲。

    起身后,又行云流水一般把枪别了回去,丢下一句:“走了。”

    何楚卿看向一脸懵的几位老板,心里正感慨这才是装得一手好逼,却无意对上了顾还亭走前看过来的一眼。

    明白了。

    何楚卿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地朝着柴隆昌“啧啧”两声,起身追出屏风外。

    外面,诸位商会老板们有正在聊天的、打牌的,也有正跳舞的。

    何楚卿紧赶出去,有意叫了两声“顾司令”。

    嘈杂的人声霎时间降下不少分贝。

    顾还亭脚步没为他停留。

    何楚卿跑了两步,大着胆子扯住了司令的手腕。

    顾司令已经对这地方丧失了全部耐心,抬手甩了开来,不过,好歹是停下来,对着他:“有事?”

    薛麟述跟在身边见证了全程,本以为自己是看戏的,却好悬没被顾还亭的神态吓到。

    何楚卿知道,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

    他看着顾还亭,说:“司令,您该给我个回应。上次我谈起的合作,与您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您哪里不满意,还想要什么,起码告知我一声。您不是喜欢吊着人口味逗趣的。”

    “我不是吗?谁同你说的?”顾还亭瞧着他说。

    何楚卿被他这一句明显柔下来的语调撩的七荤八素。

    “要回应是么?”顾还亭继续说,“我倒是怪想和你多打些交道,何楚卿。只是有一点,我当真觉得不满意。”

    这回,谁看不出来顾还亭的调戏之意,谁就是瞎。

    原来,顾还亭就是想这么做么?

    何楚卿说:“您说就是。”

    明明他们如胶似漆,柔情蜜意,顾司令看向他的眼神,透露出的依旧是化不开的眷恋。

    司令朝他伸出手,有些倨傲,也有些揶揄:“陪我跳支舞吧。”

    他叫的是全名。

    “何楚卿,陪我跳一支舞吧。”

    何楚卿其实不很会跳舞,起码不如顾还亭会。每每到了舞池之中,他基本都是靠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转移舞伴注意力才得以蒙混过关的。

    现在被顾还亭强拉去,他紧张的手心直冒汗,顾还亭仍牢牢地、温和地攥着他的手,不叫他有一丝一毫可乘之机逃跑。

    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跳女步,而是换了种彬彬有礼的男士风格相携。

    唯一不同的是,司令有意将手掌敷上何楚卿后背中央。

    旁观者清,这是一种半揽着的,极具占有欲得姿势。

    什么戏子、女明星的绯闻,在这一刻统统微不足道,有什么比喂到眼前的爆料更真的?

    何楚卿第三次踩了顾还亭的脚,却听到了司令的轻笑。

    “你好像有点紧张。”顾还亭说。

    顾还亭像是很享受这种光明正大表达爱意的时刻,比何楚卿还要游刃有余。

    何楚卿说:“我穿的布鞋,底子是软的,踩着不疼吧?”

    顾还亭卖了个关子:“嗯”而后说,“不妨让我再好好试试疼不疼。”

    说完,司令一用力,将何楚卿两脚踩到自己军靴上。

    二人之间的距离无端又近了些。

    顾还亭的呼吸一下更近,惹的何楚卿倒吸了一口气。

    现在,顾还亭再没有比他高了。二人目光平齐,再不舍得看到旁处去。

    过了半晌,何楚卿才说:“我想吻你。”

    顾还亭没回应,却细微地向后挪了挪,生怕先吻上去的是自己。

    一曲舞毕。

    聚光灯下,司令将人又抱下来,而后撑着对方肩膀说了句什么。

    后来,柴隆昌细细问去旁观者,才有人提到是“准备好合同”。

    柴隆昌出手即失手。本想借着踩何楚卿,讨司令欢心,再趁机和军队谈生意的算盘尽毁。

    柴隆昌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掌管衡容会,岳先生的得力干将,仗着自己脸长得好,成了顾司令的禁脔。”

    旁边立刻有人捧:“他还不晓得,在北宁,到底能走到哪里,还是要看您的意思的。”

    顾还亭和何楚卿在报上被怎么编排暂且不值一提,北宁之中,何辰裕的热度却是从他首场登台之后就没下来过,一时风头无两。

    这日他正在后台装扮完毕,却听人招呼说:“班主,来了个军官。”

    何辰裕勉强算认得的军官,无非就那位和他哥不清不楚的,再无旁人了。

    他想,若是顾还亭来找他,大概率还是和何楚卿有关系的。

    这想法不知晓哪里触了他的逆鳞。

    恰巧这一场,他扮的是个刀马旦。何辰裕信手抄起长枪,说:“我在默戏,告诉他最好别进来,当心伤着。”

    言毕,他也不听那边什么回应,将长枪在手里灵巧地转了一圈。

    长廊处,小戏子们似乎并没拦下来人,军靴踏着水门汀的脚步声渐近。

    没有见到顾还亭本人,何辰裕勇气无穷,心说,这可是你自己找上来的。

    没待来者掀帘露脸,他先摆出个潇洒招式,回首一枪怼去。

    那人身手也不错。

    是了,当兵的想必都不错的。如果躲不开,也是他活该。

    但何辰裕却没料到,长枪没被打开。来人拽过枪杆,猛的往回一扯。

    何辰裕猝不及防被大力一带,竟是砸进了对方怀里。

    他冷笑。

    轻薄。

    何楚卿,你瞧见没?你相中的人,也无非是个浪荡的!

    在这刹那,何辰裕看到了点曙光。他巴不得何楚卿赶紧离顾还亭远些,这又是上好的挑拨的机会。

    何辰裕索性伸手搂住了来人的脖颈。

    那人下意识抱过他的腰间,面容咫尺远近。

    何辰裕这才一愣——这人是谁?

    白鹭来的气势汹汹,才要为迎上来的挑衅发怒,却被意外掉进怀里的美人晃愣神了。

    装扮好的一张面孔,仍挡不住的精致,眼如勾,又怒发冲冠似的含着英气。

    谁家的刀马旦从戏文里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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