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普通人
先生保持缩头王八的状态持续了有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伍念和七安轮流换班,上一个困了换下一个人来握着先生手腕。
确保先生有动静时身边准会有人知道。
小度负责他们四人的伙食跑腿员,也想过汇报给老板。
按理说这位祖宗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儿,不吃不喝都持续了三天也不见得他饿。
讲实话,小度初高中那会儿也不敢这么修仙,哪天猝死在路上也不奇怪。
而且这人手腕脉搏也摸不出来,还得把的手顺着这条探出的手臂再往被窝里摸。
触碰到类似脖颈或是耳鬓的部分,再探到脸庞,感受有温热的吐息呼出,才能确定这人没憋死在里面。
从把那堆切下的肉块装进罐子后,青年就突发性晕了。
送医院医生说是受了刺激,本来身体就不好,情绪激动过后神经放松,血气没调整过来,建议住院观察几天。
但先生情况特殊,住院与不住院是个很大的问题。
不住院吧。
最清楚先生体质的人都已经搁墓里躺着了,他们几个门外汉,除了百度百科外,能做的没多少。
住院吧。
医院人杂地很,消毒水味也重,外加心率本身就低,住着住着直接上交给国家解剖还不至于真被刨,就怕是要做研究的疯子把人给打包了,连地儿都没处找。
那找渡呢?
按年龄排,眼下最年长的暂时下线,其次能镇场的,不正是这个唯一还安然坐在大公司里抱着智能语音打瞌睡的金蟾蜍吗?
不,之前先生出门中途被绑时,正是渡那边走漏的消息。
他那边也不安全。
那俩小孩像是有所预料,提前和他商量了这事,不过基本上是俩人单方面对小度输出观点。
卷毛小孩觉得,要是这消息放出去,那群早就对先生虎视眈眈的老东西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动静。
伍念则并不希望先生保持这个王八缩壳的状态被一伙又一伙的人借看望的名义进行人道主义关怀。
小度只得作罢,祈祷自己回去后别因右脚踏入办公室大门被开除。
讲真,在看完他们处理掉那帮人毁尸灭迹的全过程后,小度已彻底放弃报警的心思,唯恐这帮人也把自己给就地埋了。
当然,另一部分原因是,那帮人确实罪该万死。
“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是正当的,甚至可以被认为是高尚的。”
从小度认识这句话开始,就一直烙印在他的脑海。
他念过书,上过学,见过昔日同窗以自尽来宣泄对学校规章制度的不满,看过在法庭上的罪人嘴上忏悔地真挚感人,该钻的漏洞是一点不落。
知法且犯法,知道把握什么度不至于判地严重,在狱牢服刑表现不错还能减刑。
但是他们干过的恶事,受害者承受的苦难,不会因鳄鱼的眼泪淡薄分毫。
对恶行的愤慨,循声而来大发声讨的,有真心希望恶人得到惩治,也有仅图一时嘴瘾,好更显得自己高尚。
小度承认他并非热心肠的人,在看见这些事往往直接滑走,少有停留也只是同事间偶然提起时的那一瞬好奇心。
在被他们三拉入伙时,在真切听到他们谋划如何毁尸灭迹时,在发觉这不是一场玩笑时,他想过逃跑,报警,或直接罢工,另择工作。
但那身上总有着奇特熏香的灰发青年没做挽留,只是说,“不怕,有我担着。”
“你若实在怕地不行,不必勉强自己,我会先送你回去。”
“你能陪我们一路同行到这,也很了不起了。”
语气温和地令人心安。
小度知道,自己是普通人,是普通百姓,是众多沧海中不显眼的一粟。
要不是遇上他们,他这一生难得见到几起波澜。
碍于规章制度和良知束缚,他不可能真正出手伤人,见到点血还会愣上大半天。
既然如此,那何不在私人报复来临时刻,为行走民间的判官递上法槌?
我只是千万尘埃的其一。
法槌不该在我的手上,也不该在任何人手上。
它是沉重的。
谁若拾起法槌,便要舍弃自己原有的自我,去俯身倾听每一声呼告。
先生会拾起它,不为权柄利益与否,不为剥夺他人生死大权的快感,他只是背负地起这身期望,见证每一处苦难。
这便是那俩孩子总是下意识选择相信他的原因吧。
小度看着垂落在床沿的这只手腕,看着瑟缩在由棉被筑起的柔软壁垒中的人,轻轻地伸手触向那微开手指中遮掩的掌心。
先生,醒来吧。
他们都在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