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兴许能见到个复原好的遗体

    “大哥他们去看了四姐的情况，多处内脏破损和骨折，外加已无求生意识……没抢救回来。”

    “他说四姐正戴着耳机，走在人行道上，但是那辆车就碾碎了好几辆路边的摩托，直直地开过来把四姐往墙上撞。”

    “肇事司机的人家属给出的说法是，当时驾驶员恰好是发病时期……”

    说到这里，伍念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先生的脸色，抿了抿唇，“……而且精神鉴定结果带有司法效益。”

    根据刑法规定，对于完全的精神病人，即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精神病人，实施了刑法规定的危害行为，造成危害结果的，不负刑事责任。

    精神病人由于在发病时期，不具有辨别是非、判断善恶以及对自己行为的控制能力，他对自己的行为，就谈不上故意或过失，没有主观上的罪过。

    但是这个肇事司机明显是冲着泠肆来的。

    一连冲破了几辆摩托车，都无法减轻多少的冲撞速度。

    在街道监控里，虽然头上戴着耳机，但泠肆当时明显是发觉了这辆车的。

    她没有躲避。

    很坦然地，接受了死亡。

    大哥在和他们讲述这些时，声音起伏平淡地像客观阐述着一则突发新闻的播报员，简要，精炼，平静。

    云程为此对他产生了埋怨，有了想挂断这个电话的冲动，就好像只要不听，不问，就能将四姐死亡的事实隔绝在门外。

    他是冷静的，似乎没有半分悲伤。

    伍念觉察到云程的异样，为转移注意力，问四姐当时耳机里听什么音乐时，电话那头的人哽咽了一下。

    “她在听先生唱的那曲《桃花扇》。”

    “她的窃听器，先生一直带在身上。”

    包括唱戏时需要换行头那会儿，先生是把她的窃听器从衣服口袋另外拿出来戴上的。

    从未摘下。

    云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抽泣，又怕这动静被先生听见，没敢哭出声。

    而且他们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先生。

    那是“小泠肆”，是先生口中从未改过的称呼，是先生亲手从大山带出的人。

    是这个家的老四。

    六个人的头像，只有五个人在线。

    渡知道先生这趟旅途也不是单纯的故地重游，还想着瞒一段时间，再找个机会开口。

    那个标注为“要是先生进来谁都别活”的群名，此刻悬挂在界面顶端时，显得格外可笑。

    铎这时候开口，先生有知情权。

    先生是他们的养父，是教父，是监护人。

    他有权知道这件事。

    五人陷入沉默，而后默许了铎的提议。

    和他们想象中不一样的是，先生在听完这些后，只是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手环——它在感知到人体指腹的体感温度后亮起。

    将它赠予到此人手中，直至现在，依旧忠心耿耿记录、传输、统计着先生的心率跳动。

    而后，这位手环的持有者，极其缓慢地，拉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这样啊……”

    他轻轻叹息着，“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大前天，她身边的同事说要去采购需要的东西。”云程终于也开口说话，先生听他的嗓音像是刚哭过一场，发声带点闷闷的鼻音。

    先生的目光聚焦到手环上，结合这些年对小泠肆的了解，他知道采购只是个借口。

    她的研究所，可以说是富裕的。

    就算暂时有某样东西短缺，她也能自行从一堆杂乱的元素中提取出来。

    而且这孩子也是个购物欲和生活欲都极低的人，除去必要的日常用品，连衣服和鞋袜都是统一样式。

    她其实早就知道这场事故有所预谋。

    这些年来因“意外事故”死亡的科研人员不计其数。

    那群潜伏在种花家的蛆虫……

    想到这，先生一直半垂的眼眸，难得地闭上长久。

    稍一抖手腕，缠绕在手臂上的念珠便滑落掌心。

    “啪嗒、啪嗒、啪嗒。”

    三声转动过后，菩萨眉眼的人，重新睁开那双森绿的眸子，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是他今天的的第二次叹息。

    “明日，返程吧。”

    “兴许能见到……遗体复原过的小泠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