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蝴蝶飞了**
第25天，玉春秋第一次在长大后和闵东黎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日出日落,却是没完没了地争执和斗法。她突然觉得好累!今天她不再跟着闵东黎去站岗,在宿舍她开始收拾行李,然后沿着山后慢慢地兜一圈，特意再去附近隔了一个山头矮矮孤零零房子的简陋学校,喜欢那些孩子们带着高原红纯真的笑脸；许诺下次再来带个新的小录音机给他们听歌曲；教他们花枝编草蓝用鲜花做花环；用数码相机给他们拍照,打印纸已经用完了，玉春秋许诺给他们寄回照片……她带给他们的新鲜和快乐都是短暂的，跟天片飘过的云一样!
2天后，玉春秋决定走了，她呆了已经快一个月，公司里的假期也拖延得不能再拖。
玉春秋告诉曹排长要回去，他在后面追问：“东黎知道吗你们吵架啦!”
玉春秋不回头，赌气地说：“没必要告诉他!”
闵东黎站岗回来,一只手拽着东西，另外一只单手在宿舍到处找玻璃罐头瓶子,曹排长到跟前他都未发现。
“倒腾啥呢”
“抓了两只蝴蝶!送给玉儿的。”两只黑色印着斑斓花纹的大彩蝶，被他小心翼翼地放进透明的玻璃瓶子里，两只黑蝴蝶抖动着翅膀挣扎着。
“她明天要回去了！”
“什么？”闵东黎听得心里一惊手一抖，玻璃瓶子的塑料盖漏开一条缝隙，装进去的两只蝴蝶瞬间逮了个空,一起翩翩地顺着玻璃盖缝隙和门缝飞了出去。
饭桌上,依旧是馒头玉米粥唱着主角,曹排长特意自费去山下买了几十斤牛肉，喊饭店帮忙加工好，冰冻后随运输车带上山来，他今晚嘱咐厨房加了2个小菜：西红柿炒鸡蛋和一大盆牛肉罗卜汤。玉春秋把荤菜一份一份地分到战士的碗里,他们都推脱不吃。
“你们多吃点！我要回家了，立刻马上都会被一堆好吃的包围!”玉春秋微笑着哽咽地说：“等你们进城了，要记得来找我，我请你们吃火锅、喝梨子果汁、脆脆的香酥奶饼！好多好多……”
曹排长特意端了一大份牛肉罗卜汤给玉春秋，她皱着眉勉强尝了几口，却一口未碰那些小块牛肉和那盘西红柿炒鸡蛋。
闵东黎不解地看了看她，说道：“小时候不是挺爱肉吃鸡蛋吗特别是糖水蛋、煎鸡蛋、葱泡蛋、韭菜鸡蛋、白煮蛋！”
“那是小时候！”玉春秋白了他一眼：“人是会变的!”
闵东黎眼前浮现出她小时候的模样，圆嘟嘟的脸上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爱吃鸡蛋爱格格笑的小女孩。
今天的这顿饭，玉春秋居然一声不吭！却把闵东黎给堵得心慌，他吃了几口饭就扯几下自己的衣服领口，还呛住了，不停地咳嗽，坐在旁边的玉春秋却还是不动声色闷声不吭地把饭吃完了。
被冷落了好几天的闵东黎突然觉得落寂，身后没人叽叽喳喳，原本他已经适应这里的静、孤独和寂寞，被眼前的玉春秋给打破了。他打开了这一年多来玉春秋寄来的信和明信片：明信片被玉春秋别出心裁地印上了她自己四处游玩的各种照片，吃糖葫芦的，吃火锅的，买了件喜欢衣服的时候……信里没有肉麻想念的词语，就是她遇到的各种事，难过的、开心的、有趣的……
“今天毕业了，又激动又不舍！舍不得熟悉的宿舍、食堂、同学、女同学、还有好几个男同学……”
“东黎同学，今天逛街的时候，一家水果榨汁店里面有款新的饮品‘桃汁夭夭’，当然是桃子味的，又清新又香甜，想到了远在天边正‘逃之夭夭’的你……附赠古言情小诗一首：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
闵东黎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玉春秋，明信片上有她四季的笑脸，不用穿得像个包子的玉春秋，浓眉大眼、青春靓丽，一开心就会笑迷了眼；也有几张明显心情不佳，眼神里闪出些不难么坚定到底的迟疑。闵东黎像是发现一个新大陆一样，觉得照片上的玉春秋既熟悉又陌生新颖，似曾相识又捉摸不透。闵东黎用手指摸了摸照片上玉春秋的脸，感觉手指麻麻的，心里跟不似这夜那么静，各种想法涌上来。他努力地让自己精神放松思想放空，过了半夜的夜，还未入睡的人有时神智会特别清晰，有时候又会觉得已经在梦境里，数羊数星星数钱都没有用，这个时候就特别会切身感受到‘长夜漫漫’!
“东黎同学，你说是你哪儿的山高还是我的心高？答案你猜不到，你妈妈现在是三高人群了！她老又去拜菩萨观音佛祖，看得我血压也跟着升高……”
第二天一大早玉春秋独自跑到山崖边上，远处依旧是一个人影矗立，远远的瘦小的身影。这些矗立的人影,不知道是谁？也没有人愿意知道。他们站在那里的时候,都想什么？想家？想好吃的？还是只是静静地守候静静地呼吸？呼吸这纯净的不沾尘灰的空气。她用大红围巾对着对岸挥舞着，激动地哭喊着说：
“我要走了，跟你们说再见！看得见我吗？听得见吗？”
山谷里回荡起玉春秋的哭喊声，赶过来的闵东黎递给她一个望远镜，边哭边喊的玉春秋根本就对不住焦距，抽泣着四处张望，闵东黎从她身后扶助她，双手环抱着她帮忙扶住镜头对准远处的人影，她第一次看到对面的人脸，一张和小左小山一样黝黑的脸，较为模糊的五官，是一个人又是每个人。镜头里的他笔直站立正对着她行军礼，玉春秋的眼泪刷刷地模糊了镜头。那是一张模糊的脸，黑黑瘦瘦，棱角分明的脸上汗水夹杂着泪水，但眼神坚毅的望着前方，你不会以为他是个人而是一座丰碑！
跟在玉春秋后的闵东黎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而一向多言多语的玉春秋安静得像这群山，她转转悠悠地按照自己地想法一件一件地做事，站在一旁或者远远地看着她的闵东黎焦躁不安欲言又止。
“带我再去闵叔叔墓前看看吧！”忙完后的玉春秋主动走上来。
“哦，哦！”这突如其来把闵东黎一下子思绪打乱了。
闵爸爸是在山脚城里的医院医治无效去世的，他的骨灰有幸被带回了家，在一玛高原上的战士纪念碑旁边留下了闵爸爸闵宏海名字的纪念墓碑。两人站在闵爸爸的墓碑前，各种自己内心的情感对比下都显得那么渺小。
“谢谢你来看我！也替我妈妈我爸爸谢谢你！”
玉春秋望了望天，又看了看闵爸爸的墓碑，她上前一小步，又特意地再了一次鞠躬，转过去眼睛直视着闵东黎：“不用谢，这里值得来看！”
夏天快过了，这里一入秋很快就要下雪，下雪后就要封山了。今天送物质的卡车来了，大家搬运好快3个多月的食物。曹排长在那里指挥：“这些菜啊肉啊粮食啊，要紧着点吃！快、快、小心点搬过去存放好！”
收拾好行李的玉春秋又转悠了一圈，然后顺着小路爬到小山坡上。小山墓前，旁边开满了格桑花，这些花，她蹲下来细细地看着，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去，然后低头，轻轻地，用嘴唇一朵一朵地亲吻过去！她摘了很大一捧野花，放到了小山的坟前，从眼泪花花又哭到满脸的鼻涕眼泪。曹排长和闵东黎背着她的行李送她到后山驿站，顺道坐运输车下山。半山坡上，等玉春秋回头的时候，看到两个班余下的战士们齐刷刷地立在那里，给她送行，一堆黝黑而又稚嫩的脸上，鼻涕眼泪横流。
玉春秋离开的这个夜晚，闵东黎失眠睡不着，闵东黎的记忆中,她一直是圆苹果脸的小女孩,但现在已经变样子了，只能从俏皮的眼神里捕捉到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从高中开始都一直在外读书的两个人，几乎是甚少见面，大部分都是从家人的嘴里听到彼此的故事。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重未有过！像块吸铁石一样，躺着发呆的闵东黎心情急躁起来，耳边不断地回想起之前他们唠叨的对话：
“三年时间很长吗？她都不能等！”闵东黎赌气道：“就当我没长大，当我还在外地读书！”
“我也不能等！那个年纪我都老了，没力气这么爱你了。”玉春秋牛头不对马嘴地接话道。
他好笑地看着她：“成天这么爱呀爱的，不嫌害臊吗？”
“有什么害臊的！能爱的时候不爱？等什么时候！”她双眼直视他，叹了口气，转眼又笑弯了眼睛。
“我家没钱了，你还爱吗？”
玉春秋顿了下，摇头说道：“我妈妈应该没这么爱了！”
“真烦她俩！”
“嗯？”
“毁了你的青春！”
“毁了？我的青春正盛！”
“切！”闵东黎不屑地摇着头。
“别得瑟啊，说不定我那天就要遇见个良人，就把你这篇给翻过去了！”玉春秋撇了撇嘴。
“哎呀！我这书都翻烂了好多本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地方，连麻雀都是没有的！”
闵东黎特意托朋友买了一只昂贵的望远镜还在别人帮忙带运的路上，原本想送给她，可惜错过了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