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濒临崩溃的新手母女
贝千重觉得很奇怪,自己又不是医生,为什么贺豆会把病人带给自己看。正想问个清楚,电话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贺豆叫了一个什么名字,电话就中断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听起来似乎都极其不妙。
肚子里有什么突然“咕噜噜”打了个滚,贝千重顺手从茶几上拿了根香蕉塞进嘴里,想了想又扯了一根放进斜挎包,而后匆匆赶往育儿联盟。
除了王珊珊和赵姐外,运动馆里还多了一个穿着粉红长棉裙的女人,她身旁的婴儿车里睡着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婴,三个女人唠嗑得正热闹。
王珊珊正想介绍介绍这位前来咨询的粉红宝妈,贺豆已经提着一个篮子跨进门来。
贝千重只能略表歉意地笑了笑,拜托王珊珊代为招待粉红宝妈,自己迎向贺豆身后的女人——她似乎是被贺豆强拉过来的,身上还套着空空荡荡的居家孕妇服,脚步飘忽,像个白日幽灵。她一直低着头,披头散发,看不清表情,一言不发,那耷拉的肩和罗锅般的背透着浓浓的丧气。
“吴三思,我的好朋友,她就住在你们隔壁的彩悦庄园小区。”贺豆又指了指篮子里的婴儿,“这是她女儿安安,3周大。她本来请了个月嫂,结果她婆婆说月嫂费钱,自己可以帮手,就强逼着他们把月嫂辞了。谁知母女两个从医院回来,她婆婆又说自己也忘了怎么带孩子,找个借口撒手就跑了,留下她一个人对着小团子。她老公也嫌麻烦,撒手不管。这三周完全是她一个人硬抗过来的,而她还是剖腹产。你们可以想象这种情况吗?”
同为过来人,现场的四个女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太过分了!”
“你没事儿吧?”
“天啊,什么人哪!”
她们围上去试图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但是她却避到了一边。
贺豆噼里啪啦爆豆子,整个一挺愤怒的加特林机枪:“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我觉得她不能再一个人呆着了,但是她又不愿意去医院,也不愿意出远门,所以我就让她先到你这儿来散散心。”
很显然,吴三思没坐好月子,但她现在的问题十分严重,远不是坐月子的问题。
贝千重张口结舌,她想说自己并不是心理医生,可就在这时,篮子里的小人儿哭着叫唤起来。
这个叫安安的女婴只有兔子一般大小,紧闭着两眼,小手小脚绝望地挣来挣去,一张小脸蛋涨得血红,眼鼻皱成一团,如同一张皲裂的破布,还布满了疹子,明明是三周大的孩子,看起来却还没有旁边出生才几天的孩子结实有力,看上去甚为可怜了。
一望无牙的小嘴声嘶力竭,迸发的哭声却又细又弱,听得人揪心不已。
贺豆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被投进了战场的新兵一样,听到冲锋号却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慌乱无错地跳脚:“她怎么啦,怎么办,该怎么办?”
吴三思也露出一脸的惊惶,她抖着手抱起女儿,撩开哺乳衣就往安安嘴里塞。因为涨奶的缘故,一股汁水当先飙了安安一脸,魔音就更尖锐了。等吴三思再把吃饭的家伙递到安安嘴边,她不仅推着拒吃,还狠狠一咬。
于是,一声痛叫后,母女两个一起崩溃。
吴三思哭着大叫:“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给她奶也不吃,一天到晚24小时都在哭哭啼啼,哭个没完。她根本就不是个孩子,是个怪物。”
整个一场新手妈妈的大型灾难现场。
贝千重看不下去了,一把接过孩子,一边柔声软语地哄着,一边脚步飞快地转入小睡片刻屋,然后转头问吴三思要奶瓶、奶粉、尿不湿、婴儿湿巾纸。
吴三思看向贺豆。
贺豆摊开手,一脸无奈:她又没生过孩子,谁知道出门几步路还要带上那些玩意儿。
好吧,看来以后育儿联盟需要备点儿应急物资才行,这年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个把不靠谱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幸好今天凑巧有外援来,宝妈毫不犹豫地贡献了自家的随身妈妈包。
贝千重将安安放平,拨开两条小腿检查,臀部已经是鼓鼓囊囊一大包,拉开纸裤包边一看:里面也是黏黄黏黄的,一片狼藉。
她转向王珊珊:“湿巾纸。”
王珊珊手脚麻利地递过来。贺豆觉得世界刹那堕入粪池了一般,忍不住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新鲜热辣的小翔翔味道可真够劲道。
“尿不湿。”
世界终于恢复洁净,然而,安安还是挣命地蹬着腿,嚎哭依旧。
贝千重扭头问:“之前是什么喂的奶?”
吴三思呆呆的,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大概一个小时前。”
贝千重和王珊珊视线一对:“那就不是饿的。”
“我可以兑温水。”王珊珊拿过温奶器,下一刻却犯难了,“可是没有奶瓶。”
吴三思弱弱的问:“不是不饿吗?为什么还要奶瓶?”
贝千重捋起袖子,脱掉安安的袜子,露出软软的小脚丫:“你给安安穿得太多了,婴儿是自阳体质,应当比我们穿得更凉快一点,不然就会发湿疹,浑身痒得受不了,所以她才哭得这么难受。”
“但是你脱了袜子和帽子,她还是在哭。”
“她渴了,需要水。”
这回求教的是在旁观战的粉红宝妈:“不是说全母乳喂养的孩子不需要另外加水吗?”
“一般全母乳喂养是有不需要额外加水的说法,但是也要看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现在正当盛夏,人体水分蒸发得多,加之安安之前又穿得太多,所以她需要适当补充水分——你们看,她的嘴唇是不是都干了?”
解疑答惑后,她抬头问贺豆:“社区办公室是不是有一次性的塑料勺子?”
“是。”
“用那个可以吗?”她问。
吴三思根本没有主意,茫然道:“你说了算。”
王珊珊说:“我去拿吧。”
贺豆积极得不行:“我去我去我去,你留下帮忙照顾安安吧。”话音未落,就不由分说地跑了。
大家都只当她是心疼孩子,事实上,她完全是为了逃避。安安明明已经把声音哭哑了,却还挣命地继续撕嚎,这种贯耳的魔音像刀片在心头肉上刮一样,简直叫人害怕。她一面感慨着“小孩子真是可怕”,一面又暗暗佩服贝千重——换做是她,说不定跟吴三思一样崩了。
一分钟后,勺子送到。
贝千重抱住孩子,重点箍住她胡乱回屋的胳膊,一面温声细语地哄着,一面让王珊珊少少地、一次次将温水送到安安唇边。
哭声渐渐息止,安安感受到湿意,饥渴难耐地吞咽起来。不一会儿工夫,半纸杯的水就空了。
贝千重趁机教学:“你们看,其实婴儿是最好带,他们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粉红宝妈捧场地感慨:“原来是这样,这几天我家布妹也有闹腾起来却不想喝奶的表现,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原因,看来还是要跟贝老师你们多学一学才行。”
贝千重拍着安安轻笑:“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而已。”
喝饱水后的安安总算从暴风雨转成了阵雨,眼皮虽然有一下没一下地耷拉着,却时不时地还要抽搭几声,似乎委屈久了还缓不过气儿来似的。有一次,贺豆几乎以为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然而下一刻她突然就无缘无故地猛一蹬腿闹起脾气,像只拼命要挣脱什么的青蛙一样。
王珊珊一个没留神,被她狠狠踹在鼻子上,痛得眼泪哗哗:“贝老师,请问我有工伤补贴吗?”
工伤补贴当然是没有的,若是有人认真计较,申请什么噪音补贴、卫生洗理费,降温费,得这事就甭想再干下去了。为表安慰,贝千重表示可以私人请喝一杯奶茶,以治愈那只心灵受到伤害的鼻子。王珊珊满意地带着在运动馆玩腻的达达去绘本馆看书去了。
当然,奶茶只能是事后茶。安安这小祖宗不彻底闭眼,贝千重就抽不了身。
贺豆见她又是哄又是唱,又是打拍子又是马杀鸡,就差跳大神了,然而安安还是隔会儿就抽一次风。如是再三,贝千重额头上满满挂了一层汗,背心衣服也浸成了深色,饶是贺豆没有亲身照料孩子,也觉得头皮下面突突直跳,饱受折磨。
半个小时后,等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众人齐齐松口气,贺豆忍不住抚胸感慨:“我的妈耶,简直比打仗还辛苦。”
别说,这间屋的直播平台恰好开着,线上有好事观众顺手就把这段视频给截出来,配了一支旋律激昂、紧张激烈的战斗曲——别说,把所有人哄孩子的表情动作连放三遍,那节奏简直比disco还带感,再合上那贯穿全程的婴语魔音,直接就把战斗值拉满了。
一天之内,这段名为《小魔降临:颤抖吧,凡人》的短视频就小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