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借刀杀人
面对韩若冰的提议,申豹喃喃道:“我怎敢相信你?”
韩若冰庄重地说:“我对天发誓,一定做到,否则天地不容,万箭穿心!你家住何处?”
由于痛苦,申豹那张丑陋的脸缩成了一团,鲜血从伤口涌出,将那块手巾染得通红。
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说道:“我家在……许昌东门外……磨盘村。我自己有几十贯钱,还有三根蒜条金,够老娘用的……别让她知道我死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
韩若冰怕他来不及招供就死掉,急急道:“我一定亲手把钱交给你老娘,尽管放心。现在告诉我,指使你杀人的是谁?”
“他是……他是临昌王司马……司马圭。”
说完这句话,申豹便陷入了昏迷。
梅寒香和麻花儿匆匆赶来,再看申豹时,他已咽了气。
韩若冰从他身上取过钱袋,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梅寒香急切地问:“他的主子是谁?他说了吗?”
“说了,”韩若冰道:“是临昌王司马圭。”
“果然是他!老实说我对他早有怀疑!”
梅寒香定了定神,说道:“我来把事情捋一遍。刘勘怀疑司马圭有谋反之心,但尚无证据,于是带上我堂兄私行察访。司马圭怕阴谋败露,派人杀害了他们,并伪装成意外落水。卖油郎吴老二是知情者,想与我们做交易,不料被司马圭发现,他又派申豹杀人灭口。我捋得没错吧?”
韩若冰道:“没错,事情就是这样。”
梅寒香道:“如今真相大白,司马圭谋反证据确凿,你可以向皇上报告了!”
韩若冰不愿意这么做,因为一则他想坐山观虎斗,二则他这个十二郎是冒牌货,怎敢去面见皇上?他只得摇头道:“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梅寒香眼睛瞪得溜圆:“为什么?”
“因为司马圭谋反的证据并不确凿。”韩若冰振振有词:“申豹虽然交代杀人灭口是受司马圭指使,但口说无凭,不足为信。而且他人已经死了,无法再审,司马圭完全可以抵赖,甚至反咬我一口,我可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
梅寒香争辩道:“谋反是不得了的大事,虽然证据不足,也应该报告皇上,让皇上心里有数。你是十二郎,这是你的责任!”
韩若冰道:“我的责任是查有实据。在尚无实据的情况下,我不能贸然行事。”
梅寒香有些急了,抬高了嗓门:“那要看是什么事!一般的事拖一拖还不打紧,谋反的事决不能拖,必须尽快上报,否则有可能酿成大祸!”
韩若冰双眉紧皱,沉思不语。他在尽量寻找将此事压下不报的理由。
梅寒香急得直跺脚:“喂,你怎么不吭声?我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韩若冰缓缓道:“据我看来,此事非但证据不足,仔细想想,内中还有些蹊跷。”
这句话把梅寒香说愣了,她望着韩若冰问:“你说此事有蹊跷?什么蹊跷?”
“有三点可疑之处。”韩若冰道:“吴老二是个平头百姓,司马圭要杀他容易得很,随便找个人就行,为何偏偏找一个三角眼、络腮胡、大龅牙,还是瘸子?特征如此明显,好像故意要让人发现似的。这是其一。”
“其二呢?”
“吴老二的儿子白果儿躲在厨房里,竟然没被凶手发现,有些不可思议。莫不是他的主子事先有令,不许赶尽杀绝,故意留下一条线索?”
“那其三又如何?”
“职业杀手都知道,险地不可久留。这个申豹虽然凶残,却是个孝子。他干完了活,拿到了酬金,应该立即赶回去交给老娘才对,而他却一直逗留在此,像是在等待什么。最近这几天表现更是反常,进酒楼逛妓院,招摇过市,与一般杀手的行为大不相同,这难道不奇怪吗?”
梅寒香神情渐渐松弛下来,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事情的确有些蹊跷。”
韩若冰道:“在事情尚未弄明白之前,还不能向皇上报告,应继续调查,找出背后的真相。”
梅寒香喃喃问:“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真相?”
韩若冰道:“或许雇用申豹的并非临昌王,他被人栽赃陷害,真正的谋反者其实另有其人,也未可知。”
韩若冰的分析可谓丝丝入扣,梅寒香想找破绽却找不出来,最后不得不接受。
此时的海棠院如同一只大蜂巢,救人的救人,报官的报官,大呼小叫乱作一团。
翠玉走来,向韩若冰深施一礼:“今日多亏韩公子拔剑相助,救了海棠院众人,奴家感激不尽。”
韩若冰客气了几句,带着梅寒香和麻花儿离开海棠院,前往仁德客栈,去申豹房里找钱财。
申豹的钱财藏在包裹里,加上他带在身边的,数目相当可观。
梅寒香绷着脸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要紧事呢,急急忙忙赶来就是为找钱?”
韩若冰道:“我向申豹发过誓,要亲手把这些钱交给他老娘,不能食言。”
“原来如此,”梅寒香脸色缓和下来,笑道:“对不起,我差点把你当成了财迷。”
三个人回到梅家,吃了饭各自安歇。
麻花儿睡不着,坐在床沿上道:“大哥,有句话说了你别生气,我总觉得你是在糊弄梅姑娘。”
韩若冰问:“什么事糊弄她?”
“就是临昌王司马圭的事!”麻花儿道:“你明知道司马圭要谋反,还找借口不肯上报!”
韩若冰翻了翻眼睛:“那并非借口,而是理由!我说的那些理由难道错了吗?”
麻花儿嘟囔道:“错是没错,但我依然觉得你是在糊弄梅姑娘,把她耍着玩。”
韩若冰斥道:“你休要胡说!”
麻花儿梗着脖子道:“谁胡说了!我又不是傻子瞎子,子丑寅卯我看得出来!”
一阵沉默之后,韩若冰道:“好吧,实话告诉你,我的确有糊弄她的意思。”
“为什么?”麻花儿气呼呼问:“梅姑娘待你这么好,还救过你的命,你竟然……”
“我是不想蹚这浑水。”韩若冰打断他:“要谋反的究竟是司马圭还是别的什么人,与我有何相干?常言道,疏不间亲。他们司马家窝里斗,我何必跟着瞎折腾!”
麻花儿还要开口,韩若冰噗的把灯吹灭,说道:“别废话了,明日我们还要出发去许昌,给申豹的老娘送钱去呢,快睡吧,明日早点起来。”
话虽如此,其实韩若冰自己也睡不着,心里像是缠着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麻花儿说的没错,这么做真的很对不起梅寒香。但不这么做就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惨死的家人,奈何?
韩若冰转辗反侧,左右为难。
这天夜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宁王司马梁。
海棠院与他的府邸近在咫尺,海棠院发生的事情,他一清二楚,甚至连那边的惨叫声、哭喊声,他也都听见了。随后便有消息传来,那个丑八怪申豹死于十二郎之一的卯兔剑下,死前交代,他的主子是临昌王司马圭。
司马梁很兴奋。司马圭这老家伙一直在监视他、算计他,令他芒刺在背。如今这个心腹之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断头台正在前面等着他。司马梁感觉浑身轻松。
睡不着就干脆不睡了,他披衣起床,命厨房整顿些酒菜,派人把何方叫来陪饮。
何方受宠若惊,竭力奉承:“恭喜王爷,真相已经大白,只要卯兔向皇上禀报,司马圭就完蛋了。皇上再仁慈再厚道,也断然容不得谋反之人。”
“那毫无疑问!”司马梁道:“皇上最怕、也最恨的,便是有人谋反!”
何方晃着大拇指道:“王爷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实在太妙了!佩服佩服!”
司马梁捋着胡须,洋洋自得。
何方很想好好表现一下,为自己加分。他仗着几分酒意,凑过去低声道:“小人大胆猜一猜,刘勘真正要查的并非司马圭,而是王爷您,杀刘勘灭口的也是您。不知小人猜的对不对?”
司马梁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缓缓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何方好奇地问:“王爷想起了什么事?”
“三国时曹操杀杨修的事。”司马梁道:“杨修自恃聪明,口无遮拦,屡犯曹操之忌,结果招来了杀身之祸。”
何方听了,顿时一身冷汗,酒意全消。司马梁这话分明是对他的警告,叫他管住自己的嘴。
司马梁望着脸色苍白的何方,忽又举杯笑道:“本王偶发思古之幽情,你不必在意,喝酒吧。”
何方吃这一惊,哪里还有心情,只得强装笑脸勉强应付。司马梁却兴致勃勃,开怀畅饮。
司马圭是他的死对头,誓不两立。现在眼看死对头即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而且是自己亲手所为,他难掩得意之情。这件事堪称借刀杀人的典范。事实上,他才是申豹真正的主子,只不过冒用了司马圭之名,现在司马圭在劫难逃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很快七八天过去了,非但没有传来他期待的好消息,还听说司马圭已经带着随从来到了洛阳,正准备在荟贤馆大宴宾客,庆祝他的六十寿诞。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梁有些沉不住气了,这天应召与皇上下棋时,故意眉头紧锁,连出错着。
皇上望着他问:“你怎么啦?为何愁眉苦脸?”
司马梁道:“临昌王过六十大寿,微臣应邀去喝寿酒,但不知送什么礼物好,因此纠结。”
皇上大笑道:“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了?竟然为这点小事发愁,太不值得!”
司马梁脸上苦笑,心中却暗暗高兴,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不喜欢显摆,他喜欢躲在角落里,这样比较安全。这个道理连蜘蛛都懂。蜘蛛若是在显眼处结网,很快便会被清除。只有在阴暗的角落里结网,才能既饱口福,又能保命。
皇上接着说:“朕也受到了邀请,届时同往吧。与家人相聚,机会难得。”
皇上对司马圭的态度丝毫未变。看来那个卯兔不知何故,并未向皇上禀报。
司马梁大失所望,更无意去给冤家祝寿,因此司马圭生日那天,司马家族大聚会,皇亲国戚、故旧朋党,该到的都到了,只有他一个人托病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