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另辟蹊径
张麟送韩若冰出来,在大门口道别。
“对了,”韩若冰道:“顺便问一句,以大人的身份财力,府邸理应气派一些,为何住这么小的房子?多不方便!”
张麟笑道:“阁下清风浮云,来去自由。我等为官之人的难处,阁下哪能知晓。我们的身子不是自己的,须随时听从皇上的调遣,今日东明日西,说走便要走,置办房产岂不累赘,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你说是不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韩若冰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这次拜访很成功,知道了契约藏在何处,也与张麟做了正面接触,所有的目的全都达到了,可是韩若冰心里反而愈加不安。他发现,自己竟然对张麟生出了好感。
奇怪,怎么会这样?
韩若冰既困惑又恼火,这是对紫薇的不忠和背叛,绝对不能容忍!张麟必须受到惩罚!
次日中午,他第三次来到品香居茶馆,告诉黄雀儿,契约藏在老太太枕头边的小箱子里。
“现在你没有借口了吧?”他盯着黄雀儿道:“我希望你别再拖延,今晚就动手。”
“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黄雀儿的态度十分勉强,说完起身便走。
当晚三更时分,韩若冰来到张麟家附近,等着接应黄雀儿。细雨飘飘洒洒,落在脸上冷冰冰的,有一种针戳般的感觉。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突然一片火光照亮了夜空。那火光是从京兆府衙中冒出来的,耳边还传来惊慌的喊叫声。韩若冰估计,这是黄雀儿使的调虎离山计。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黄雀儿出现了。
韩若冰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喜色,不禁心里一怔,问道:“怎么样?调包没成功?”
黄雀儿拿出一张纸,正是那份真契约:“怎么可能!我黄雀儿没有做不成的事!”
韩若冰把契约收好,拍拍他道:“真有你的,果然本领高强,无愧神偷之名!”
黄雀儿推开韩若冰的手,冷冷道:“我不欠你什么了,今后别再来找我,咱们一刀两断!”
说完便快步离去。
韩若冰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他隐没在黑暗中,心里怅然若失。
三天之后,正逢月半。每月的这一天下午,是十二郎觐见皇上的日子。
韩若冰凭玉牌进入皇宫,见到了皇上。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皇上了。上次是因为揭露司马圭谋反有功,奉诏前来领赏。当时他心里很忐忑,怕皇上认出他是冒牌货,但皇上什么都没说。看来他要么是只认玉牌不认人,要么是将错就错,管用便好,冒牌不冒牌根本不在乎。
此刻皇上照例坐在珠帘后面,问他有何要事禀报?韩若冰道:“陛下,小人无意中得知,京兆府尹张麟有放高利贷之嫌。”
皇上听罢嗯了一声,不见其他反应。
韩若冰接着说:“小人知道,官员放高利贷的事并不罕见,无须大惊小怪。但张麟情况不同,他素以清官自居,道貌岸然,骗取虚名,背地里却知法犯法。此事一旦传出去,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请陛下斟酌。”
皇上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韩若冰离开皇宫,心中怏怏不乐,只想把自己灌醉。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十多天之后,消息传来。张麟被皇上召去责问放高利贷的事,本来也许没什么要紧,认个错也就完了,但张麟犯了驴脾气,当面顶撞皇上,硬说自己没错,是有人栽赃陷害他,且态度激烈,结果惹得龙颜大怒,革去了他了京兆府尹的职务,罚钱三千贯,留京听用。京兆府尹一职由顾琮接替。
紫薇正在凉亭里绣花,得知这个消息非常高兴,对韩若冰一谢再谢。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一个念头忽然从韩若冰脑中闪过:要是没找到她就好了!
这个念头那么卑鄙那么可怕,他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将它压下去。
紫薇拉着韩若冰的手道:“大仇已报,我们赶快走吧,离开这儿回老家去。”
韩若冰摇了摇头。
“为什么?”紫薇悻悻地问:“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带我远走高飞的吗?”
韩若冰道:“你的仇报了,我的仇还没报呢。郭嵩那恶贼卖主求荣,害死了我全家人,我岂能放过他!”
紫薇摇头道:“算了吧,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何必再耿耿于怀呢。”
韩若冰不满地看着她:“这是什么话!你被张麟所害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为何不肯算了?”
紫薇尴尬着脸,嗫嚅道:“郭嵩的事你也是道听途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从知晓……”
“不!并非道听途说!”韩若冰打断了她:“我是经过缜密调查的,郭嵩就是个背信弃义、卖主求荣、卑鄙无耻的恶贼,证据确凿,决不会冤枉他!”
紫薇喃喃道:“不管怎样,冤家宜解不宜结。”
韩若冰心中一股无名火直窜上来,厉声道:“我来洛阳的目的之一就是找他算账,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你却跟我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简直岂有此理!”
紫薇脸涨得通红,默然垂首。
看到她这副窘迫相,韩若冰顿感懊悔,心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发这么大火?而且是对着自己的恋人、一个弱女子!太过分太不应该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温言道:“对不起紫薇,我不该对你发火,请你原谅。”
紫薇勉强笑了笑,喃喃道:“不,不怪你,是我不好。我……我恨我自己。”
最后那几个字说得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韩若冰不解其意,刚要问她,她却已经快步离开了。
韩若冰站在凉亭里,望着外面一阵阵的凄风苦雨,感觉很郁闷很无助。他的心情就像天空一样灰暗。
此时此刻,在洛阳城的另一座凉亭里,情况却完全不同,司马梁正宴请贵宾,气氛热烈欢快。
左将军薛让采用司马梁的谋略,在一处山谷中设下埋伏,然后假装溃败,诱敌深入,重甲骑兵再发起冲锋,将其主力一举歼灭,成功镇压了羌人的叛乱。大军凯旋而归,得了不少赏赐。今日薛让特地带着礼品,登门拜谢司马梁。
前不久张麟被罢官,拔掉了一颗眼中钉,现在薛让又来参拜,说了不少崇敬之言,司马梁因此心情甚佳,与薛让在凉亭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司马梁道:“将军轻车快马,千里奔袭,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羌人一举击溃,替国家安定了西北边塞,替皇上消除了心腹之患,功劳不小啊!”
薛让道:“此番末将能一战取胜,全靠王爷指点。要论功劳,王爷才是头功!”
司马梁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我信口开河胡诌了几句,有何功劳可言。”
薛让虽是武将,酒量却不大,此时已有六七分醉了,朝司马梁竖着大拇指道:“王爷有张良之智、项羽之勇、韩信之谋,纵观天下,无人可及!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酒后吐真言。薛让这话虽有奉承之嫌,但多少也反映了一些他的真实想法。
司马梁非常满意,拈须微笑道:“将军过誉了,我怎么敢当。对了将军,那匹白金龙在战场上表现如何?”
“棒极了!简直棒极了!”
提到这匹马,薛让连声称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马跑得又快又稳,脚力甚佳,且深通人性,真是一匹难得的宝马!它还救了末将一命呢!”
“是吗?”司马梁问:“怎么救的?”
薛让道:“羌人果然勇猛,虽陷入我军包围,仍拼死挣扎,双方一场混战。一个羌人趁乱冲到末将背后,举刀便砍。末将不察,危在旦夕。幸好白金龙机警,蓦地打了个旋,躲开了那一刀,末将才逃过一劫。”
司马梁咋舌道:“真是好险啊!”
薛让发自内心地说:“此番末将能平安归来,全托王爷之福,真不知该如何感谢王爷!”
司马梁摆手道:“何须言谢!宝马配良将,乃相得益彰!天作之合!”
薛让趁着酒兴自诩道:“岁月不饶人,朝中那些良将们老的老了,退的退了,死的死了。不是末将自夸,眼下真正能打的,恐怕也只有末将了。”
司马梁心里一动,连连点头:“将军之言一点都不错!比如冯南山冯大将军,当年大杀四方,何等英雄,如今也已老迈,说起来令人感慨!”
薛让脱口说道:“冯大将军疆场征战、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堪称武将之典范。我若能像他那样,坐上御林军统帅的宝座,这辈子便心满意足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让这番酒后之言被司马梁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二人又喝了几杯酒,看看天色已晚,薛让起身告辞。
司马梁送到大门口,望着薛让在苍茫的雨雾中骑马远去,心中暗暗欢喜。虽然现在还不敢说已经搞定了他,但距离这个目标已经不远。等到除掉了冯南山,由他取而代之,将御林军掌控在手,夺位计划便可实施了。
然而,想要除掉冯南山又怎么可能?这老家伙深受皇上信任,被皇上视作坚实的屏障。皇上甚至当众说过这样的话:冯爱卿对朕忠心耿耿,朕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冯爱卿!
事情很棘手。非常棘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夺位计划战战兢兢的走到了今天,岂能知难而退!
司马梁决心将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如果世上没有奇迹,那就创造一个奇迹让世人看看!
司马梁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拿下冯南山。
首先,收买笼络的办法可以排除。冯南山不是薛让,他忠心于皇上,不会吃这一套。
其次便是栽赃陷害,这个办法不妨拿来一试。张麟就是这样被拿下的。
不过,要陷害冯南山也不容易,他是皇上的头号宠臣,一般的手段到他这儿根本没用,只有另辟蹊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