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迷茫
韩若冰的沉思被麻花儿打断了，麻花儿问：“你一直在查张麟的黑料，查到没有？”
韩若冰摇摇头，又点点头。
麻花儿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韩若冰拍了拍他，勉强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麻花儿咕哝道：“说什么呢？我有何事情？”
韩若冰哼道：“得了，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麻花儿道：“谁装糊涂！我真不明白！”
韩若冰道：“你的事情就是追红袖呀，争取将她拿下，以后带她一起走。”
心底的秘密被人一语道破，麻花儿很是尴尬，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拔腿就跑。
韩若冰独自站在那儿，思来想去，仍搞不懂梅寒香的意思，只得暂时将她抛开，他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张麟奸猾，无懈可击，要收拾他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了。
韩若冰向来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紫薇要替她报仇，就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次日上午，他前往阜康当铺找李老板，要看一看他与张麟签订的契约。面对手眼通天的十二郎，李老板怎敢不给？
韩若冰从胡老板口中得知，官员碍于身份，一般不会在契约上按手印。他从李老板手上接过契约一看，果然！上面有张麟的签字，但没按手印。很好！这就有机可乘了！
韩若冰问李老板：“这契约一式两份，张大人手上也有一份，是不是？”
李老板点了点头。韩若冰道：“这契约我要借用一下，很快便会还你。”
李老板心里不情愿，又不敢多嘴，只得勉强笑道：“没事，大人要用尽管用。”
过了一个多时辰，韩若冰回到当铺，把契约交还给李老板。
洛阳作为帝都，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不但有黄雀儿那样的神偷、油葫芦那样的赌王，听说还有个模仿别人笔迹的高手，仿得惟妙惟肖。韩若冰找到此人，花二十贯钱请他写了两份假契约。
开当铺的个个都很细心，李老板也是。他仔细一看，发现契约已被调包，不是原来那份了，上面所写的利息拔高了不少，变成了违法的高利贷！
李老板拿着契约的手在发抖：“小人斗胆请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韩若冰淡淡地说：“这还用问吗？我请人另写了一份契约，你将它收好，不许声张。”
李老板急得脸煞白，结结巴巴道：“大人要干什么我管不着，可是这样一来，我这当铺怎么开得下去？张大人身为京兆府尹，权大压人，他必定要来找我算账……”
“放心吧，他不会来的。”韩若冰抢着说：“因为他京兆府尹当不成了，很快就要卷铺盖回家。”
李老板呆呆地看着他，不停擦汗。
韩若冰离开当铺，来到乌衣巷，走进品香居茶馆。
正是中午时分，黄雀儿照例在此喝茶用餐。韩若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黄雀儿跟着韩若冰干了几票，收获颇丰，因此一见他便知道有买卖上门了。黄雀儿先躬身请安，接着兴冲冲问：“这次又要小人偷什么物件？”
“这次不是偷，而是放。”
韩若冰拿出另一份假契约，附耳道：“我要你潜入京兆府尹张麟家，用它调换原先的契约。”
黄雀儿是个很精明的人，一下就明白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问道：“这是要栽赃陷害？”
“没错！”韩若冰道：“我要收拾他，让他身败名裂，灰溜溜回老家！”
黄雀儿哼了一声，断然道：“对不起，这事我不干！”
韩若冰没想到他会有此反应，吃惊地望着他，半晌才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他是清官好官。”黄雀儿正色道：“小人立誓三不偷，清官好人不偷、孝子贤孙不偷、寡母节妇不偷。”
好！真是个侠盗！
韩若冰心里称赞，嘴上却说：“你与张麟毫无瓜葛，他是不是清官好官，你怎么知道？”
黄雀儿道：“洛阳的百姓都这么说。”
“洛阳的百姓都被他骗了！”韩若冰道：“他根本不是什么清官好官，而是个伪君子、两面派！”
黄雀儿连连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契约便是证明！”韩若冰道：“你看，他有上万贯钱交给当铺放债，这钱哪来的？都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
黄雀儿仍在摇头，但幅度已经小了许多。
韩若冰使出了杀手锏，厉声道：“你放明白些，想想我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要是把我惹毛了，没你的好果子吃！”
见韩若冰吹胡子瞪眼，黄雀儿很无奈，只得接过了那张假契约，问道：“几时动手？”
韩若冰笑了：“当然是越快越好。”
黄雀儿道：“我先要去打打样，看看路径。假如一切顺利，明晚动手如何？”
韩若冰道：“行！我会在外面接应你，包你没事！”
黄雀儿道：“好吧，明日再见。”
听得出来，他对做这件事毫无热情，完全是被迫的。
韩若冰走出品香居时，心里有些迷茫。
经历了这许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后，他对于使阴招损招已经没什么顾忌了。但不知为何，这次他心里却感觉到一丝不安。
他又想起了梅寒香那句让人困惑的话：但愿你是对的。
我真的做对了吗？他心想，为何所有的人，甚至包括盗贼在内，都说张麟是清官好官？
但转念一想，即便他现在是清官好官，也不等于他以前没干过坏事。不是有那句话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且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了。
第二天中午，他再次来到品香居茶馆，在黄雀儿对面坐下，问道：“你去打过样了吗？情况如何？”
黄雀儿摇头道：“这事干不得！干不得！”
“为什么？”韩若冰问。
黄雀儿道：“他家人多房少，老的小的都挤在一块，稍有动静便会炸窝。窃贼最怕的就是这种环境。”
这分明是搪塞之词。韩若冰道：“你不是赫赫有名的神偷吗？这正是你大显身手的机会，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黄雀儿咧了咧嘴，又道：“想要调包，就必须知道他手上的契约藏在哪儿，可是怎么才能知道呢？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当面去问他吧？”
韩若冰道：“契约多半藏在他书房里。”
黄雀儿道：“有书房倒好了！正因为他家根本没有书房，我才束手无策。”
韩若冰将信将疑：“你说什么？他家没有书房？那他要看书看公文怎么办呢？”
黄雀儿两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不知道他把契约藏在何处，便无从下手。”
好吧，这还算得上是一条理由。
韩若冰想了想，说道：“不打紧，我有办法查出来，明日告诉你结果。”
他随即离开品香居，前往张麟的住所。
为调查张麟，他花了不少时间精力，但还从未与他真正接触过。他很好奇，这个所谓的清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麟的住所位于府衙背后，外表看来尚可，只是小了一点，旧了一点。
韩若冰上前叩门，一个老仆开门问道：“你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韩若冰说了自己的姓名来意。
老仆进去通报，随后将韩若冰带至客厅，说道：“请稍等，我家老爷马上就来。”
韩若冰四下打量，发现房子已很老旧了，墙壁斑驳陆离，地砖残缺不全，房梁上、柱子上、窗楣上，到处都有虫蛀的痕迹。厅堂上的摆设也很简朴，全无大户人家常见的字画盆景之类。不知情的人，绝不会相信堂堂的京兆府尹竟然住在这种地方。
韩若冰沉吟间，张麟来到了客厅。他五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面容清癯，须发花白，身上穿一件蓝布袍。他行动敏捷，走路步伐轻快，显然身子骨很硬朗。
韩若冰暗忖，至少从外表看来，他还有点清官的样子。
张麟来到韩若冰面前，打量他一下，刚要开口，韩若冰抢先拿出了玉牌。
张麟愣了一下，拱手道：“原来你就是十二郎中的卯兔，久仰久仰！反贼司马圭就是被你揭露的，其功非小啊！但不知阁下找我有何见教？”
韩若冰道：“官员放高利贷是违法行为，大人身为京兆府尹，不会不知道吧？”
张麟两眼眯了起来，手捻胡须，斜睨着韩若冰道：“听你的意思，怀疑本官放高利贷？”
韩若冰笑了笑：“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因此特地前来，想要弄个明白。”
“可以，我拿契约给你看。是不是高利贷，有契约为证。”
张麟转身要走，韩若冰道：“等一等。大人若不介意，我想和你一起去。”
张麟很不高兴，哼了一声道：“你这么不相信我？怕我耍花招？那好吧，随我来。”
他带着韩若冰朝里面走。韩若冰偷眼观察，果然是人多房少，显得有些局促，黄雀儿并未胡说。
张麟走进一个房间。韩若冰跟进，只见一个老太太坐在床沿上纳鞋底。她是张麟的母亲。
张麟上前请了安，接着要母亲把那只石榴箱拿出来。
老太太年纪虽然很大了，却耳聪目明，动作利索。她放下鞋底，从枕头边取过一只小箱子。
张麟打开了箱子。韩若冰定睛望去，里面有几件首饰，很普通的那种，只有一根金钗还值点钱。
张麟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纸，说道：“这是我与阜康当铺签订的契约，请看吧。”
韩若冰扫了一眼便交还给他，朝他拱了拱手：“道听途说果然靠不住！抱歉抱歉！”
张麟的神情也松弛下来，微笑道：“我对卯兔闻名已久，司马圭谋反一案，阁下睿智果敢，立了大功，令人敬佩。”
韩若冰道：“那是我运气好，刚巧撞上，不值一提。今日打扰大人了，在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