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惊变
不能掌握宫里的动向，行动计划的链条便缺了一环。司马梁左思右想，苦无良策。
就在这时，齐贵妃主动找上门来，要与他合作。这正中他下怀。有了齐贵妃这个内应，一则宫里的消息尽在掌握，二则可利用她打击杨家，清除障碍，真是天助我也！至于当年那份感情，与夺位大计相比算得了什么！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愿。经过几番较量，傻傻的杨皇后一败涂地，杨家势力遭到了沉重打击。他则趁机安插亲信，掌握了朝廷的重要部门。
时至今日，与齐贵妃合作的两个目的均已达成，她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杨皇后要害她，那就害吧，随她去，不管怎样，最终必定是两败俱伤。
司马梁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望着何方微笑道：“让她自生自灭，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了，是不是？”
何方听到这儿，已是冷汗一身。他进入宁王府的时间不短了，自认为对司马梁已很了解，现在他明白自己大错特错，司马梁的阴毒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司马梁接着说：“假如齐贵妃真的遇害，那就省却了我许多麻烦。同时杨皇后难辞其咎，杨家残余的势力也将进一步消减，岂不是对我大大有利？”
此人冷酷到了极点，简直与虎狼无异！
何方倒抽了一口冷气，内心波涛汹涌，难以克制。
他深知司马梁是个非常敏感的人，生恐自己的心思被司马梁发现，急忙跪在地上，低头道：“王爷真是神机妙算！佩服佩服！小人知道错了，不该将慧聪之言透露给齐衡！”
司马梁摆手道：“好了好了，起来吧，这事不必再提了。目前正是用人之际，你必须倍加努力。本王不会忘了你的，事成之后有你的好处。”
何方磕头谢恩，退出了书房。
这一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未眠。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追随司马梁走在一条危险的道路上。
司马梁谋反能成功吗？很难说。
的确，这个人足智多谋，杀伐果断，恩威并施，手段高明，也积攒了相当可观的力量，但仅凭这些就能夺得皇帝之位吗？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反观司马炎，这人虽然有点软弱有点懈怠，但一点都不傻，对朝政仍然具有绝对的掌控力。更重要的是，军队也效忠于他。这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
相比之下，司马梁的劣势就非常明显了。他手中仅有一支三千人的军队，虽然训练有素，战力很强，但人数上跟八万御林军差得太远，怎能与之相抗衡！而且那支军队远在荥阳，别说使用了，想要调过来都很困难。
此外还有天命的因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究竟站在哪一边，无可揣测。司马梁虽有皇帝之相，但他到底有没有皇帝之命，也只有事后才能知道。
何方盘算来盘算去，觉得司马梁谋反成功的概率并不高，顶多不过三成。
再退一步想，即便他有鬼神相助，谋反侥幸成功了，我就能坐享荣华富贵了吗？也未必！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韩信悲惨的下场路人皆知，不可不防。
刘邦很毒辣，帮他打天下的那些人都没有好下场。而司马梁的所作所为，远比刘邦更毒辣。
何方想到这儿，忽然有件事从记忆中浮现出来。
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齐贵妃深夜来见司马梁那天。司马梁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竟然将门公陈老六扔到了枯井中，让他活活饿死，还美其名曰赏他个全尸，何其残忍！
遭遇同样下场的还有田措。司马梁为了利用他做掉老对头司马圭，许愿一定会救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结果利用完之后，却拿圣旨作借口将他绞死，以绝后患。司马梁这人太卑鄙太无情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毫无信义可言。
何方打了个寒颤，心想他会不会对我如法炮制？
对了，方才他是怎么说的？他说“目前正是用人之际”。关键是目前二字。目前还要用我，那么将来呢？将来用不着我了，是不是也会赏我个全尸？
很有可能！他真正看重的人是唐经，不是我！从来就不是！我只是他的鹰犬而已，做得好，被他轻飘飘的称赞两句；稍有欠缺，他立马翻脸！
何方想到不久前，他将杨皇后谋害齐贵妃的消息告诉了齐衡，司马梁勃然大怒，骂了些很难听的话。常言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他对此耿耿于怀。司马梁肯定也不会忘记。等到司马梁真的坐上了皇位，哪有我的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何方感到不寒而栗。现在是时候重新考虑，不能再盲从下去了！
他就像一位精算师，把方方面面的利弊全都摆在桌面上，反复思量反复权衡。最后，他终于作出了决定，一个非常重大、足以颠覆局势的决定。
谁说只有英雄才能书写历史？有时候一个小人物也能改变历史的走向！
何方跳下床，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时东方已经发白，鸟儿已开始啁啾，新的一天开始了。
也许是老天爷相助，这天中午司马梁有事外出了。这是个行动的好机会。何方匆忙收拾了一下，把细软打了个包裹，出后门去海棠院找翠玉。
翠玉刚起床，正坐在外间的梳妆台前，让丫鬟给她梳头。她从镜子里看到了何方，懒洋洋地问：“是你呀何先生，你这么早来有何计较？”
何方板着脸道：“这还用问吗？来找你算账！那天你跑了，把我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害得我抓耳挠腮，一宿没睡！”
翠玉扑哧笑道：“活该！谁叫你霸王硬上弓！好了，言归正传吧，你究竟有何计较？”
何方嬉皮笑脸道：“没什么计较，就是多日未见，想你了，来看看你。”
翠玉撇了撇嘴：“那么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请走人吧，恕不远送。”
何方道：“你好绝情，我们也算是老相好了，三句话没说完就赶我走？”
“怎么？你不高兴？”翠玉冷冷道：“你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让你说上三句话够便宜你了。”
何方哼道：“你休要摆架子，等我当了大官，看你怎么办！你有什么脸再见我！”
“呸！别让我发笑了！就你这副德性，别说当大官，只怕连小官都当不上！”
翠玉朝他那只沉甸甸的包裹扫了一眼，问道：“你带着包裹干什么？要出远门？”
“哪里，出什么远门，”何方掩饰道：“几件旧衣服，准备送到当铺去换些钱用。”
翠玉笑道：“哟，你都穷成这样了？真没想到！宁王给你的俸禄不低呀，你都花到哪儿去了？”
何方白了她一眼：“干什么？我还要向你报账吗？你又不是我老婆！”
翠玉哼了一声：“你看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还想借点钱给你呢！”
何方也哼道：“我向谁借也不向你借，男子汉大丈夫，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调笑了一番，何方道：“说正经的，齐大人在吗？我有事要找齐大人。”
翠玉讶异地望着他：“你和齐大人不是朋友吗？找他找就是了，何必跟我说？”
何方道：“昨晚他曾跟我提起，要在你这儿过夜，因此……”
“你来得不巧，”翠玉打断他道：“齐大人前脚刚走。你早来一步就好了。”
何方问：“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翠玉瞟了他一眼，反问：“你这么急于找他，到底有何要紧事？合伙做买卖？”
“做什么买卖！”何方不耐烦地说：“别胡扯了，跟买卖毫无关系。他去哪儿了你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就快告诉我，别误了我的大事。”
翠玉正色道：“好吧，不跟你逗了。实话跟你说，他到鸿运楼吃饭去了。”
何方道了声谢，急忙告辞前往鸿运楼。
在鸿运楼的一间雅阁里，他见到了齐衡，一个亲随正拿着酒壶给他斟酒。
齐衡对何方的忽然出现十分惊讶，站起身问：“何先生，你怎么来了？”
当着亲随的面，何方只得打哈哈道：“这就叫芝麻落在针眼里，碰巧了呗。”
齐衡摆手道：“先生来得好，请坐请坐，一起喝两杯。先生有学问，我正要向先生求教呢。”
何方一个劲对他使眼色，要他把亲随支开，可是他却不解其意，真是个草包！
何方无奈，只得掏出十几文钱，让那个亲随替他去买些香烛纸钱来，谎称要去朋友处吊唁。
亲随拿着钱离开了。齐衡随口问道：“你要吊唁哪个朋友？谁死了？”
何方盯着他，一字一字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个朋友不是别人，就是你。”
齐衡一愣，随即笑道：“得了吧，你开什么玩笑！告诉我，到底谁死了？”
“我说的就是你！”何方正颜厉色：“你虽然现在还没死，但不久就要死了！”
齐衡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沉声问：“何先生，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你危在旦夕，就这意思！”
何方走过去，拴上雅阁的门，然后在他旁边坐下，附耳低言道：“不止是你，齐贵妃和她儿子也会死！你们全家都会死！一个都跑不了！”
齐衡吓得面如白纸，颤声问：“真……真有此事？谁要害死我们？杨皇后？”
“不，不是她。杨皇后没这念头，也没这能耐。”
何方望着齐衡，缓缓说道：“那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宁王司马梁！”
齐衡惊呆了：“你说什么？司马梁？这怎么可能！他为何要害死我们？”
“因为他想要当皇帝！”何方答道。
齐衡低声喊道：“你胡说什么！他与我姐联手，要把司马无忧扶上位……”
“别做梦了！”何方打断他：“其实他是在利用你姐，一则把你姐当作探子，替他探听宫里的消息，二则把你姐当作锤子，打击杨家势力，安插自己的亲信，为他谋反做准备！他帮你姐是假，想自己当皇帝才是真！”
何方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齐衡彻底懵圈了，脑子嗡嗡的，像死人一样僵在那儿。
何方也不开口，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他自己缓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齐衡终于摆脱了僵死状态，望着何方问：“这些是你的猜测吧？”
“不！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何方道：“他说漏了嘴，难以弥补，于是干脆和盘托出了。”
齐衡脸色灰白，用颤抖的手抓起酒杯，一口气喝干，把杯子狠狠摔到地上。哗啦一声，杯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