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可怜的女婿
世上最让人难堪的,不是斥责谩骂,而是嘲笑挖苦。
郭嵩在众人的一片嘲笑声中,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也许是被调了包?对!定是如此!”
油葫芦冷笑道:“你骗谁呢!钱袋在你身上,怎么可能被调包?把我们当傻子了!”
麻花儿躲在人堆里喊:“这家伙不知廉耻,还在拼命抵赖,太可恶了!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揍他一顿,让他长点记性!”
“对!揍他!揍他!”
赌场老板急了,忙拦住众人:“不可造次!他乃是散骑常侍郭大人,官居三品呢,休得无礼!”
麻花儿尖着嗓子喊:“别在这儿唬人了,这么大的官怎会跑到赌场来?一定是假冒的!”
“说的对!什么散骑常侍,定是个冒牌货!”
“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高官!揍他!狠狠的揍!”
在麻花儿的挑唆下,人们群情激奋,涌上来准备动手。
红了眼的赌徒是很可怕的。郭嵩虽是个武将,有些气力,但毕竟寡不敌众,真要打起来肯定吃亏。
这时韩若冰出手了,他见火候已到,猛地跳上桌子,手按剑柄大叫一声:“都不许动!”
众人吃了一惊,全都愣在那儿。
韩若冰厉声喝道:“你们昏头了!这儿是撒野的地方吗?小心吃官司!退下!都给我退下!”
这吃官司三个字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顿时恢复了理智,纷纷四下散开。
韩若冰跳下桌子,对油葫芦道:“你若识相,也该见好就收,休要惹事!”
油葫芦拱手道:“是是!小人遵命!”
韩若冰从身边取出两根蒜条金,说道:“我替郭大人把钱付了。这两根金条抵得上一百块金币吧?”
油葫芦道:“当然!当然!何止一百块,还有得多呢!我请人称一称……”
“不用称了,”韩若冰打断他:“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拿上快走吧!”
油葫芦低头哈腰:“公子如此慷慨豪侠,日后必有大福!小人谢谢公子!”
韩若冰摆了摆手:“快走吧,休要啰嗦。”
油葫芦将蒜条金揣进腰包,喜滋滋地离开点金坊,按照约定与黄雀儿坐地分赃去了。
至此一出好戏圆满落幕。
韩若冰拉着郭嵩走出赌场,做出义愤填膺的模样:“那些无赖拉帮结伙纠缠不休,太可恶了!”
郭嵩对韩若冰感激涕零,一迭声说了无数个谢字。
韩若冰笑道:“不用谢,我也是看菜下碟子。我相信赌场老板不会胡说,因此决定帮你。”
郭嵩道:“赌场老板知我底细,我这散骑常侍货真价实,决非冒牌货!不知足下是哪方人氏?如何称呼?”
韩若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他在武当山学艺时,师父替他取的。
郭嵩丝毫没有疑心,热情地说:“今日多亏韩公子解围,免遭小人羞辱。寒舍离此地不远,请随我去寒舍小酌几杯,也好顺便把钱还给公子。”
韩若冰小心起见,不想让事情进展得太快,婉拒道:“今日我还有事要办,无暇奉陪。这样吧,大人若是定要谢我,明天晚上请我吃顿饭如何?”
郭嵩笑道:“你这么相信我,不怕我耍赖?”
“当然,我看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韩若冰微笑道:“大人仪表堂堂,气质高贵,有豪杰之相,无疑是个一诺千金、知恩图报的君子,怎么会耍赖呢。”
郭嵩听不出他语带讥讽,应道:“好!那就说定了!明晚起更时在鸿运楼,咱们不见不散!”
二人拱手相别。
麻花儿见郭嵩去远了,走到韩若冰跟前道:“今日这出戏太精彩了,笑得我肚子疼。”
韩若冰笑道:“主要是找对了人,黄雀儿和油葫芦真有本事,不愧神偷、赌王之名。”
麻花儿道:“你已经结识了郭嵩,算是旗开得胜,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韩若冰蹙眉道:“这我还没想好,先与他熟络起来,找出他的罩门,然后再见机行事吧。”
麻花儿问:“需要我做什么?”
韩若冰想了想,说道:“我这儿眼下没你什么事,你可以帮我寻找紫薇。”
麻花儿有点愣:“我去找紫薇?怎么找?”
韩若冰道:“你不是有一帮乞丐朋友吗?拿紫薇的画像给他们看,请他们一起找,每日发一百文跑腿费,找到了另有重赏。众人拾柴火焰高,没准能找到些线索。”
麻花儿笑了:“这办法好!他们一定乐意!”
于是二人分头行动。
第二天晚上,当麻花儿召集他的乞丐朋友,向他们发放跑腿费的时候,韩若冰走进了鸿运楼。
郭嵩在雅阁中虚席以待。二人见面寒暄了几句,郭嵩取出金条还给韩若冰,说道:“公子仗义出手,解了鄙人垓下之围,鄙人感念在心,没齿不忘。”
韩若冰摆手道:“大人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一谢再谢,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郭嵩道:“你我萍水相逢,一见如故,真是有缘。公子如若不弃,我俩结为兄弟可好?”
韩若冰装出惶恐的样子:“大人乃是朝廷要员,我一介布衣怎么高攀得上?”
郭嵩握住他的手道:“说什么呢,我认定你这个兄弟了,你休要推辞!”
他当即叫伙计取来香烛点上。韩若冰为了实现复仇计划,不得不强忍内心的厌恶与他结拜。
郭嵩道:“现在我们是兄弟了,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我一定全力以赴。”
韩若冰道:“不瞒大哥说,小弟我闲散久了,百无聊赖,觉得这样下去很没意思,想要换一种活法,到官场中玩玩。钱我有的是,花点钱我不在乎。”
郭嵩笑道:“这就没问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兄弟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当晚二人开怀畅饮,半夜方散。
自那以后,他俩你请我请,频频相聚,越聚越热络,真的像兄弟一般无话不谈了。
常言道,言多必失。郭嵩很快便暴露了他的罩门。
这天韩若冰应邀去郭嵩家喝酒,两个人在书房里谈谈讲讲,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韩若冰是假喝,郭嵩却是真喝。韩若冰喝一杯,郭嵩起码喝三杯。他酒量虽大,也有了七八分醉意,忽然趴在桌上呜咽起来,泪水从脸上滚落。
韩若冰没想到他会这样,惊讶地问:“你怎么啦?有何伤心事难以排解?”
郭嵩抹了抹眼泪,擤了擤鼻涕:“兄弟你不知道,我过得好惨啊,真是度日如年。”
“你可真会开玩笑!”韩若冰挖苦道:“老兄获封渭阳侯,当着高官领着厚禄,又是太尉司马弘的乘龙佳婿,跻身皇亲国戚之列,住的是深院豪宅,穿的是绫罗绸缎,摇摇摆摆,何等荣耀!你要说过得惨,别人还怎么过?你未免太不知足了吧?”
郭嵩在桌上重重地砸了一拳,说道:“你不提女婿二字还则罢了,提起来我就想哭。”
“为什么?”
“因为家里有个雌老虎,张牙舞爪,穷凶极恶,压得我气都喘不过来。”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但郭嵩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把家丑一股脑儿和盘托出。
他的雌老虎妻子名叫司马秀雯,是太尉司马弘的独生女儿。司马弘儿子不少,女儿却仅此一个,从小惯坏了,想怎样便怎样,任性刁蛮,谁都管不了她。
司马秀雯十六岁成亲,嫁给了杨家一位公子。论门第,弘农杨氏位列头等,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但不知是她克夫还是丈夫命薄,婚后没几年杨公子便撒手人寰,让她成了寡妇。
俗话说,烈女好作,寡妇难熬。那司马秀雯不甘寂寞,上下通吃,惹出了不少绯闻,被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越说越难听。司马弘很没面子,急于让她再嫁。
然而,司马秀雯的臭名声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有点身份的人家谁肯要她!身份低微的,想高攀又高攀不上。结果是驼子跌跟斗,两头落空。
眼看女儿成了烫手山芋,司马弘焦头烂额。就在这时,郭嵩进入了他的视线。
郭嵩帮晋军攻破军事重镇寿州,浇灭了吴军的反扑之势,为灭吴立了大功,正红得发紫,且尚未婚娶,这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婿。司马弘生怕夜长梦多,好事砸锅,急忙请皇上做媒,把女儿嫁给了郭嵩。
皇帝亲自作媒人,让郭嵩赚足了面子。他以为自己官场情场双丰收,起初春风得意,非常高兴,可是过了没多久,他的高兴便化作了懊恼。
原因之一是,他成了别人取笑挖苦的对象。原因之二是,他发现司马秀雯这婆娘名不副实,为人既不秀也不雯。
司马秀雯生性强横,仗着自己皇亲的身份、父亲的地位,根本不把郭嵩放在眼里,一不顺心便拿他出气,骂出一些很难听的话。到后来更是变本加厉,竟然对他动起手来了。
郭嵩是个武夫,使得枪棒开得硬弓,他要是还手的话,只须一根手指就能摆平这个婆娘。但他怎么敢?司马家族人多势众,一呼百应。而他作为一名降将,在朝中形影相吊,只能夹起尾巴小心做人,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郭嵩没办法,只能认怂求太平。而司马秀雯则得寸进尺,愈发嚣张了,成天吆五喝六,不给他好脸。郭嵩在家中的地位比仆人强不了多少。他有苦难言,之所以成天混在赌场里,主要就是为了躲开那个雌老虎。
郭嵩讲完后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我过得惨不惨?现在你还会羡慕我吗?”
韩若冰心里说,活该!这是你的报应!嘴上却表示同情,摇头道:“没想到你表面光鲜,实际处境却如此不堪,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郭嵩又喝了一大口酒,黯然道:“兄弟,你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