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温水煮青蛙
就在何方不知所措的时候，韩若冰带着麻花儿来到乌衣巷，在品香居茶馆的一角坐了下来。
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茶馆，店堂不大，人却不少，三教九流熙熙攘攘。中午时分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堂倌端茶倒水送点心，忙得团团转。
韩若冰要了一壶茶，几样小点心，和麻花儿两个人坐在那儿，一边吃一边观察周围的客人。
他们在找神偷黄雀儿。
根据侯三的描述，黄雀儿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长条脸，鹰钩鼻，中等身材，瘦削结实，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可是看来看去，店堂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韩若冰不耐烦了，决定改日再来。
麻花儿叫堂倌过来付了账，两个人起身刚要走，忽听得堂倌喊了声“客官里面请！”
韩若冰抬眼望去，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来人的容貌与黄雀儿极其相像，也是长条脸鹰钩鼻，身材瘦削，一双晶亮的眼睛滴溜溜转。
麻花儿也注意到了，激动地扯了扯韩若冰的衣袖：“是他！肯定是他！没错！”
于是两个人重新坐下，盯着那个新来的人。
堂倌显然跟那人很熟，笑着寒暄了几句，安排他坐下，送上茶水点心。
韩若冰招手把堂倌叫过来，又点了一壶茶，说道：“刚来的那人看着很是眼熟，以前打过交道。我想过去招呼一下，却忘了他的姓名，他怎么称呼？”
堂倌道：“抱歉，他虽是这儿的常客，小人却从未问过他姓名，只知道别人叫他董老板。”
韩若冰点点头。姓董不姓董说明不了什么，他仍然相信此人就是黄雀儿。
他刚到洛阳时，人生地不熟，身边所有的钱财被黄雀儿席卷一空，害得他十分狼狈。不过，他来找黄雀儿并不是要报仇，而是要利用他收拾郭嵩。
郭嵩卖主求荣，害死了他一家。他本想一剑杀了这混蛋，但想想麻花儿说的对，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了。郭嵩罪大恶极，怎么惩治他都不过分！
韩若冰思虑再三，决定来个温水煮青蛙，慢慢收拾他。计划的第一步是与他结识，这就需要黄雀儿帮忙了。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那个疑似黄雀儿的人终于吃饱喝足，抹抹嘴站起身来。
韩若冰和麻花儿也站起来，跟着他走出茶馆。
乌衣巷是一条很热闹的巷子，周围都是店铺，人来人往，行事不方便，只得继续跟踪。好在那人毫无戒备，大摇大摆，一次都没回头看过。
跟了一里多路，行人渐渐稀少了。韩若冰朝麻花儿使个眼色，二人紧赶几步，把那人拦住。
一丝惊惶之色从那人脸上闪过，他双手抱胸，厉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麻花儿嬉皮笑脸道：“黄老板，用不着这么紧张嘛，我们久慕大名，今日特来拜会。”
对方冷冷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黄老板，我姓董，我是董老板！”
“不，你不姓董，姓黄。”韩若冰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是神偷黄雀儿。”
“什么黄雀儿白雀儿！我听不懂你的话！”
那人说着就想跑，韩若冰一把抓住了他，那只手如同铁钳一般，任凭他怎么使劲挣扎，休想挣得开。
麻花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官府悬赏五百贯抓你，今日福星高照，终于抓到你了！”
那人跳着脚大声喊叫：“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就凭这个！”
韩若冰拿出玉牌在他眼前晃了晃，冷冷道：“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你……你是十二郎？”
“对！我是十二郎！那些当官的我都敢抓，别说你了！”
那人喊道：“你抓错人了！我根本不是黄雀儿！”
麻花儿哼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韩若冰道：“休想抵赖！你就是黄雀儿！我要把你交给官府处置。那些当官的有钱的都恨透你了，你将要吃尽苦头，最后被押赴市曹，当众斩首。”
那人脸色苍白，眼里的光芒被恐惧的阴云盖住了。
韩若冰见他已吓得够呛，话锋一转道：“我可以那样做，但也可以不那样做，就看你肯不肯配合了。”
那人抹了抹湿漉漉的额头：“配合？怎么配合？”
韩若冰微笑道：“你不否认自己是黄雀儿了吧？很好，现在我们来把条件谈一谈吧。我要请你帮忙做一件事，你若做成了，我就放过你，如何？”
黄雀儿问：“你要我做什么？”
韩若冰道：“当然是做你最擅长的勾当，总不会让你吟诗操琴、下棋绘画。”
“你讲话算数？”
“我发誓，绝对算数！”
黄雀儿跺了跺脚：“好！成交！”
韩若冰盯着黄雀儿，缓缓道：“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敢耍滑坏我的事，决不轻饶！”
“尽管放心，我不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
黄雀儿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韩若冰，说道：“现在你就是我的老板了，但我还不知怎么称呼你。”
韩若冰道：“我是十二郎中的卯兔，你就叫我卯兔好了。”
黄雀儿点了点头：“还有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谁把我出卖了？”
韩若冰耸耸肩，没有回答。
黄雀儿叹口气道：“你究竟要我做什么？请吩咐吧。”
韩若冰道：“我要你把一个人身上的钱袋偷走，不能被他发觉，做得到吗？”
黄雀儿笑了：“这还用问？偷钱袋是做贼的基本功，我保证手到擒来。”
麻花儿撇嘴道：“这么容易？我不信！要是他把钱袋藏在怀里，你怎么偷？还能把手伸进他怀里去？”
黄雀儿笑道：“三百六十行各有诀窍。我给你看样东西，你一下就明白了。”
他从身边摸出一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只花背蜘蛛爬来爬去。
麻花儿伸手想抓一只出来，黄雀儿急忙拦住：“当心！它有毒，被它咬到很痛的！”
麻花儿恍然大悟，乐得直学猫叫：“妙！妙！妙！他的钱袋若是藏在怀里，你就把这东西往他衣服里放，等到他被咬疼了，忙着脱衣服，你便可趁乱下手，是不是？”
黄雀儿笑着点头。
韩若冰道：“这一招可真够损的，不过用来对付郭嵩那混蛋正合适！走，去点金坊！”
一辆马车将他们送到了点金坊。
这家洛阳最大的赌场像往常一样，里面挤满了人，吵吵嚷嚷，乌烟瘴气。
麻花儿碰了碰韩若冰，朝左边努努嘴。
韩若冰目光甩过去，看到了郭嵩。目标已经到位，现在他要找另一个人，找到那人，好戏便可上演了。
韩若冰要找的那个人号称洛阳赌王，姓尤，真实姓名不祥，都叫他油葫芦。
韩若冰凭借十二郎的威势，已经将油葫芦收服。这是计划里很重要的一环，因为郭嵩的赌技也相当了得，只有请油葫芦出马，才能压得住他。
此刻油葫芦正挤在人堆里观战。他年近半百，须发斑白，相貌衣着都很普通，两只小眼睛昏昏欲睡，挺着大肚腩，看上去真的像一只油光光的大葫芦。
韩若冰走到油葫芦身旁，悄悄塞给他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对他使了个眼色。
油葫芦会意，慢慢走到郭嵩所在的赌桌旁，冷眼观察。
郭嵩是个资深赌徒，对各种赌法都很精通，尤其爱玩骰子，是此道中一等一的高手，几乎从未输过。难得输一次，也是为了钓鱼故意放水。
今天他又赢了不少，面前筹码堆得像小山一般。赌客知道他厉害，都不敢跟他玩了。
郭嵩觉得很无趣，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将那些筹码兑换成金币放入钱袋，起身要走。
“且慢！”油葫芦伸手拦住了他：“赌场的规矩你懂不懂？赢了钱就开溜，未免太不上品了吧？”
郭嵩斜了油葫芦一眼：“你什么意思？”
油葫芦仰着脸叉着手，做出一副傲慢的样子：“小人也爱玩骰子，听说你是玩骰子的高手，特来会会你。”
郭嵩愣了愣，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油葫芦撇嘴道：“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美貌女子，有啥好看的？要看去海棠院看！”
郭嵩轻蔑地哼了一声：“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油葫芦仗着有十二郎撑腰，毫不示弱，也朝他哼过去：“少废话，你只须说一句，敢不敢与我见个高低？若是不敢，我也不勉强，你尽管走你的路，不过点金坊今后就别来了。”
这厮好生无礼！郭嵩强压怒火，沉声问：“看样子，你是赌场请来对付我的？”
油葫芦拍了拍胸脯，摇头晃脑：“我这尊大神除了我自己，谁都请不动！”
郭嵩又打量了他一眼，嘿嘿冷笑：“哼，什么玩意儿，竟敢自称大神！”
油葫芦道：“好了，废话少说，你到底敢不敢与我对垒？不敢就请你走人！”
郭嵩是个武将，性子暴烈，对这种公然挑衅岂肯退让，厉声道：“你嚣张什么！谁说我不敢？咱们要么不玩，要玩就玩大的，十块金币一把，如何？”
激将法奏效了。油葫芦摆摆手，说了声“谨随尊便”，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把韩若冰给他的钱袋砰的往桌上一放。
郭嵩在他对面坐定，也把自己的钱袋放到桌上。两个人隔着赌桌怒目相对。
赌局尚未开始，浓浓的火药味已经弥漫开来。
有赌客认得油葫芦，知道这是一场顶尖高手的对决，难得一见，岂能错过，于是呼朋唤友的聚拢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黄雀儿也混在其中。
骰子又称作浮图、浑花、撒家，传说是三国时曹操的儿子曹植所创。到了晋代，掷骰子已成为人们最喜爱的赌博方式，上至宫廷下至民间，风靡一时。
掷骰子的魅力在于，既简单又复杂，既靠运气又靠本事，因此比其他赌博方式多了一层竞技性。
现在两位高手正严阵以待，准备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