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节 十二天神
莱伊文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柏丝丽雅的真身上，两人并肩立在镜子前面，透过镜子的反射，注视着镜中彼此的双眼。时钟的指针滴答地响着，一切都是那样宁静祥和，周围的光芒不曾有任何波动，恒定在一个温馨的水平。
“镜子里有什么？”莱伊文反问。
“我还没老到什么都不记得呢，小屁孩莱伊文，”老人忽然举起椅子旁边的拐棍，敲到莱伊文腰间，“你的炼金学基础，可是在我的掌控之下积淀起来的。”
“我赞成第十六提案。阿尔雷斯特的文明必须延续，我无法接受人们将充斥着创造力的灵魂用在对抗恶魔、接受毁灭上。他们是无辜的，并且潜力无穷。”灵感之神帕特洛克里欧斯（patrocrious:thearchangel-of-inspiration）说道。他是所有艺术家、诗人和建筑师的主神，守护着所有性灵生物与生俱来的创造力量。他赞美任何个性的创造，反对所有消失与毁灭与轻率的否认。
“如果生命之神没有伪装，我觉得你们作出了痛苦的抉择。告诉我，那是什么？”莱伊文直截了当地问。
莱伊文这才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审判之神希尔德所处的“审判圣域”。在他身边的，不仅仅只是和他一同进入圣域的三人，还有很多很多长着白色翅膀的像天使一样的家伙。莱伊文揉了揉眼睛，看到希望之神缇娅·克洛斯向他走来。
“她的灵魂回到了这面镜子里，作为千万人的记忆储存于其中。她的视野曾经是我的视野，她的记忆也储存在我的脑海中，但是，你和伊拉的爱情，打乱了神灵之间的约定。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任性的想法让太多人深陷其中。”
“已经有六位赞成，一位弃权，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发表意见了……”审判之神希尔德打算宣布结果，但是，他身旁的生命之神潘塔西莉雅（pantacilia:thearchangel-of-life）脸色煞白。她蓦地站起身来，环视着其余十一位神灵，眼中的神情愠怒而绝望。
“为了永世的和平，为了托克希尔的子民能安居乐业，我同意第十六提案。”和平之神安缇瑞娅（antiria:thearchangel-of-peace）宣布。和平之神代表着对和平的坚实守护，女神十分憎恨所有带有敌意和冲突的食物，她永远站在进攻方的对侧，防守方的身边。她讨厌战争，庇护着崇尚和平的人们，希望人们能够得到永世的安宁，永远没有争端地安居乐业。
“所以，你知道，我所知道的，还有……伊拉所知道的一切。伊拉的灵魂，在你这里，对不对？”
这对在场的四个来自凡间的家伙来说无疑是百年难遇——他们旁观着神灵的会议。不过，神灵们似乎并不在意这几个外人。
“你还好吗？”
“你是爱她的。”柏丝丽雅说。
※※※
“莱伊文叔叔，你在做白日梦吗？刚才你张牙舞爪地像是要杀人一样。”化作狐形的露丝跳到他的跟前，嚷道，“吓死我了呀，我还以为……莱伊文叔叔被恶魔控制了呢！这里是神的圣域，他们要杀死一个恶魔易如反掌，我一直祈祷着你不要发作……”
“可是，时间之神拜托通灵学院来援助的，我还什么都没做，就打发我离开么？”莱伊文不解地问。
莱伊文恍惚记得伊拉曾经兴致勃勃地告诉他自己的梦境，但是他完全没耐心听。他觉得伊拉得了妄想症。当伊拉确信自己拥有时间力量的时候，在夜里跑去找莱伊文。她鼓足了勇气，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力量，同时，告诉她自己那种恐怖的预感。可是，因为莱伊文跑到学院外陪伤心欲绝的苏茜，没能听到她的倾诉。他很后悔。之后的伊拉也没有再说任何“预感”之类的东西，只是暗暗地下了决心，最后一切都在莱伊文不知情的情况下顺理成章地发生了。他知道他和伊拉曾经相爱得死心塌地，但是在他和白色卷轴之间，她选择了白色卷轴，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那些没有信仰的法师。
“我弃权。”平衡之神格兰蜜茜尔（gramisiel:thearchangel-of-balance）是唯一一个不发表意见的神灵。在她眼里，就算是神与恶魔的争斗也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这一点在人类身上表现得非常突出。善与恶的对立、明与暗的对立、天与地的对立都处在微妙而完美的平衡之中，因此她不会倾向于任何极端。
“流淌着地狱之血的小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审判之神希尔德已经来到他的身后，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神灵的个头高大，他像个孩子一样抖了一下。
“这是我的家，一个卖炼金玻璃器皿的老头的家。看样子你们穿越了很强大的结界，那几个孩子都经受不住这种结界冲击，至今为止都还不省人事，你算是恢复最快的。”
“可是……”
“‘空刃魔手’菲利克斯……”
“潘塔西莉雅……生命之神？”莱伊文立刻从地板上跳了起来。他抬眼望去，那些长着翅膀的家伙，他在安洁尔的天空之厅中都看到过，他甚至能叫出名字来。
“……一些，神灵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只是，你想要到这里来寻回你的伊拉，我真的很抱歉，她已经回不来了。无论你坚持了多久，有些过程是不能逆转的，就像那条时间的河流，从来不曾停止，即便是时间之神的力量，也是短暂的作弊而已，没有人能够阻挡新旧的交替和历史的前进。可是，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逃避你和艾莉·艾洛斯的邂逅？”
“谁知道呢，我不记得我曾经是哪号人了。”老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年纪大了之后，反而不记得自己是谁，却将有些已经完全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的面孔回忆得清清楚楚。”
“你想要看什么？”柏丝丽雅问。
莱伊文稍微回想了一下。的确，审判之神将他弄出了圣域，然后他就失去意识了。不过，他光顾着整理思绪，都没能注意到眼前这个苍老的老者并非人类，而是法师。老头咳嗽了两声，然后嚷嚷着：“给我看看蝙蝠血有没有熬炼出抗毒素的程度，小子。”
莱伊文被一阵猛烈的噪声弄醒了。他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像是谁在燃着大火炖鸡汤。他跳起来，发现自己的剑刃全部都浮空立在身边。虹之剑系的七把剑都与他的灵魂相连，这种状态，是他进入全面警备的状态。
“‘通灵之剑’莱伊文？！”
“等等……什么一切都是你的错，什么错？发生了什么？”莱伊文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知道的东西被忽略掉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稍作等待，我们将要进行最后的决议。”缇娅说完，便挪身到那些天神之中去了。天神们在审判圣域中央的圆桌上坐成一圈，圆桌的中央刻印着托克希尔的图腾，白兰十字。
“呵呵，菲利克斯，看看谁忽然出现在我的炼药房啊。”
“作为提议人，我同意第十六提案。”时间之神柏丝丽雅（porcelia:thearchangel-of-time）宣布。时间之神掌管着时间的秩序和记忆的完整，她能够读到世间所有拥有灵魂的生灵的记忆。
他也觉得很费解，自己的意志已经很强了，但是今天却连续两次失去意识，一次是听时间之神讲述伊拉不可能再回来的消息，一次是被审判之神丢回人间的时候。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集中注意力寻找同行的艾莉、露丝、托马斯三人。不过，他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还有老头面前的一个大锅。大锅里煮着形形色|色的药草，黏糊糊的浓汤不停地冒着泡，发出让人烦躁的咕噜声。
“这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神的安排。”莱伊文说。
“所有的抉择都是有得有舍，命运的天平从来不会倾向绝对。”审判之神说道，“或许柏丝丽雅还是无法完全麻木自己，才好心地将你们几个凡人带到圣域来。你们短暂的旅程结束了，恶魔领主在虚空之境复活，我们要去战胜他们，而你们，回去保护你们的家园吧。”
“柏丝丽雅喜欢按照预感行事，而我，喜欢按照原则行事。”审判之神希尔德仰起头，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凡人。”
“我反对这种过于直接的方式。我无法想象轻易进行的后果。”智慧之神爱伦坎提斯（ellenkantis:thearchangel-of-wisdom）说道。智慧之神庇护着所有的学者与思考者，指引着人们积极探索自然的奥秘。如果说法师们还对神灵有着一丝的崇敬，那么这种崇敬只可能是针对智慧之神一个人的。这个世界的知识和奥秘，他无所不知，就连通灵学院都对他尊敬有加。
莱伊文忽然想起一个人。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老头，然后张大了嘴。
“所有人的记忆，你的记忆，我的记忆。”柏丝丽雅说，“随着时间，这些记忆不断地变化，被渲染一层又一层事实并不具有的感情|色彩。”
“这是一场不能失败的战役，我相信需要作出牺牲。我同意第十六提案。”紧接着发话的是正义之神尤利希尔（urisill:thearchangel-of-justice）。第九天使序列的正义之神拥有最强大的实体力量，是正义与胜利的象征。人类王国在战争之中都向正义之神祈祷，因为只要有正义之神的支持，战争必然胜利。但是，战争中的双方总是狭隘地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因此尤利希尔很少插手真正的战争。
柏丝丽雅的神色如同之前一样平静，好像这个神灵根本就没有感情，和希望之神缇娅的描述一点也不一样。他失望而恍惚，双眼死死地瞪着柏丝丽雅，希望将这个女神瞪成伊拉的模样。但是，这终究是他的幻想，就连容貌，柏丝丽雅和伊拉都算不上相似。一种巨大的绝望的空虚忽然向着他压了过来，他就像失去意识一样，看不到东西，听不到声音，只是像僵尸一样地瞪着柏丝丽雅。
没有人能够替代伊拉，她比神灵更加圣洁无瑕。他本来，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从他身边夺走她的，可是，究竟是谁，谁在无形之中抢走了他的挚爱？
“神的会议结束了，我们要亲自去会那些恶魔了。你对这个结果满意么？”希尔德略带戏谑口气地问道。
“不，不……”生命之神潘塔西莉雅像个小女孩一样抱着头，闭着眼睛，狠狠地摇着头。她无力改变这一切，无权对伙伴们发脾气或是表示不满，但是她无法接受——女神们注视着她，都露出了伤感的神情，男神们保持着严肃，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召唤之神琳妮娅来到潘塔西莉雅身边，搂着她，轻声在她耳边说着话，安慰着她。
“我反对第十六提案。这种牺牲会让人们失去信念，他们依旧需要神灵庇护。”信仰之神穆林尼尔（mooliniel:thearchangel-of-faith）说道。信仰之神庇护着人们对天神和托克希尔最虔诚的崇敬，守护着用坚实的信念耕耘自己命运的人们。他相信人类最强的力量，是来自于永恒不变的坚韧灵魂。
“唔……您的脾气增长不少，我记得多年前您可不喜欢发脾气，是个温和慈祥的长辈呢。”莱伊文说。
莱伊文苦笑了一下，将露丝捧在怀中。露丝委屈地埋怨着，她真的担心坏了，担心神灵忽然冲过来一剑把莱伊文劈成两半。莱伊文辅助她毛茸茸的脑袋，稀里糊涂地安慰了一阵。
莱伊文没想到，眼前这个干瘦衰老的老头，竟然是当时炼金学院的最高领袖，西奥多·莱特。莱伊文在奥本赫尔炼金学院修习炼金术的时候，他曾经给予莱伊文不少长辈角度的照顾，莱伊文一直铭记他所做的一切。二十多年未见，西奥多已经衰老成一个皮包骨的稻草人，就连举拐杖都有些发抖，不再是当年那个威风凛凛、拄着长柄法杖俯视整座学院的学院长了。但是，他忽然觉得心头泛起一股暖意，就像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他的剑全部放松了戒备，掉到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老人捂着耳朵，叫道：“我听力好着呢，别闹。”
“我赞成第十六提案。是时候将我们的力量联系在一起了。”召唤之神琳妮娅（lennia:thearchangel-of-summoning）语气坚定地说道。召唤之神庇护着联系人们内心世界与感情的纽带，指引着人们彼此相爱、建立家庭，女神本身也能和一切拥有意识的存在交流对话。她拥有的是万物虚无的联系力量，所以被认为是神灵中最温和的一位。
那种伤痛，那种孤独，又怎么可能是一句宽容就能够释怀的。记忆中的伊拉那么美丽，那么温柔，越是如此，他越是恨。
一个轻声的呼唤将他从幻想的炼狱之中拖回了现实。他一直以为自己还在时间圣域，但是恢复视线环顾四周的时候，他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光芒变得有些锐利刺眼，庭院上挂满了十字锁链，周围的空间漂浮着银色的白兰十字，而庭院的地板上镶嵌的不再是时间之神的双环图腾，而是审判之神的分裂三角图腾。
“因为，我这里没有伊拉。伊拉死了。你能寻回她的地方，只有你自己的记忆了。”
伊拉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对自己奇异的身世不投半点关心。她像粘合剂一样让身边的学院学生们变得热情起来，无意之中履行着时间之神赋予她的使命——改变法师，改变其他神灵对法师的看法。心已经半死的莱伊文被她从未改变的单纯笑容所救赎，从挣扎于黑暗与仇恨的泥潭，到最后坚信以黑暗之力行光明之道，伊拉的鼓励一直催促着他前进。如果说最初将他救活的小公主维拉在他黑暗的心中埋下了一粒光的种子，那么伊拉就是每天为那种子浇水施肥除草捉虫的园丁。她离开的时候，那株光明之树已经参天而立了。
“我也反对。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先人们失去希望。一定还有更好的方法。”希望之神缇娅·克洛斯（theaclause:thearchangel-of-hope）说。希望之神守护着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愿望和对好的可能的坚信。她用希望之光指引着人们穿过坎坷的命运之路，让人类战胜软弱赢得美好的未来。她鼓励人们永远不要放弃未来的可能，直到命运的最后一刻也不能认输。
就像失去岚哥哥的那一刻一样，他的身体和灵魂仿佛都分裂了……
宣布开场的是审判之神希尔德（hilde:thearchangel-of-trial）。他象征着罪与罚的公正，象征天底下惩恶扬善的森严制度。他监视着一切黑暗与邪恶的生灵，并随时判决对罪人的处。他不插足好人的命运，但是对邪恶与黑暗不具有半点包容之心。对于恶魔来说，他是可怕的处刑者，就连莱伊文，也被他手下的审判天使阿斯摩利尔追捕过好长一段时间。
当丝特拉走进来的时候，也发出了同样的惊讶，而莱伊文已经不觉得奇怪了。他彻底确定了一点——他现在，身处自己成为剑之学者的起点，谢尔兹王国首都，白色卷轴。
“说了不是学院长。”老头不耐烦地纠正了第二次。
“我早不是学院长了。”老头嚷道。
“这不公平……难道不能有第十七提案吗！”生命之神咬着嘴唇，十分委屈地抱怨着，“为什么……”
“瞧瞧是谁从天上掉下来了，就像当年的小女孩伊拉一样。不过，这个头可大得多了。”
“说了别叫学院长！”西奥多已经快要被气疯了的样子。
莱伊文忽然神经质地重复起那句烙印在他心头的话。他和艾莉离别之时，艾莉曾经泪流满面地摆出了这个理由，但是他总觉得这句话不是艾莉说的，而是他自己说的。他一直用这个理由封闭着自己的感情，因为他坚信，伊拉会在时间之河的某个码头，等待着他那艘孤独的小舟抵达。
“别跟我装，难道你不懂怎么看？”
“一切都没有可能了，至少在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纪……”
“哎……”
“你的提议是，让法师们重新得到神灵的庇护……”
莱伊文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他并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此时忽然变了一个语气被吐了出来：“难道你不是伊拉？时间之神，伊拉的记忆和感情，没有回到你的灵魂？！”
“我呀，曾经梦到一条长长的河流。河流发着光，从世界的一端流向另一端。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止一次梦到了……”
“听说话的语气是恢复正常了，真是的，一个大人举止这么奇怪。”托马斯也嘟囔着。
莱伊文和那个法师对视一眼，都瞪大了眼睛。
“这次决意是之前柏丝丽雅提出的最后封印决意。托克希尔的天使序列自从诞生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大的灾难。详情各位已经十分清楚，对于柏丝丽雅的第十六最后提案，在此进行最后决议。”
“学院长！？……”
审判之神希尔德并没有因为生命之神的表现而中断进程。他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睛，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宣布：“执行第十六提案。”
“莱特先生，药剂炼得如何了？庭院里送进来了更多的伤员，我们需要更多的……啊？”
“学院长……你，你还记得我。”
“呵，你居然跟我这样一个死心眼的老法师说一些像牧师说的话。”西奥多摇头说道，“在我滚进棺材之前，还能见你一面，真是幸运。看到你，我就想起伊拉，那孩子的笑容永远刻印在我心中……唉，我什么也没说，你别想太多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另外几个小孩忽然出现在这里，但是我还是得欢迎一下你们……”
莱伊文怔住了。他用“时间之神知道一切”的理由让自己镇静下来，但是心中还是惶恐不安。这件事，他自己也没有准确的答案，早在离别之时，西普莉就问过他，究竟对不对。他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两个各有情约的人，为什么偏偏在奔赴各自的理想之时交错相遇。他曾经一直相信，誓言是不可打破的，一切都会随着接近誓言而逐渐变好。但是，命运的玩笑已经公布，他和艾莉都没有好下场——无论是萨缪尔·克洛斯，还是伊拉·斯图亚特，都没能按照预先的设想在天际的终点等着那个追逐繁星的人，一切落入虚空，没有结局。
莱伊文靠在巨大的石柱边上，无力地坐着。他看见艾莉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将白皙的双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艾莉看他似乎清醒了，就将手收了回去，莱伊文这才明白，她正在用圣术为自己治疗——虽说她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时间圣域的时钟声让人感到更加静谧。希望之神离开了，这白色庭院之中，只剩下莱伊文和柏丝丽雅。柏丝丽雅静静地立于庭院中央那浮空的大镜子前面，注视着镜子里发生的一切。莱伊文走到她身边，看了看镜子。那镜子里，只有平静的柏丝丽雅和自己的虚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伊拉·海洛伊丝·斯图亚特……数十年前，我将自己的魂魄分离出来的化身，伪装成法师，从圣域送到白色卷轴，被几个法师收养。她的旅程不足二十年就终止了，因为法师的野心。本来，一切都按照我的想法前进，法师们压抑的灵魂渴望得到释放，他们的文明束缚着他们的心……可是，就是因为那个制造泰坦的法师，我的提议，最终被其他神灵否定。法师不被认为是善良而富有同情心，他们被认为是冷血、专注、自大而好高骛远。”
“没想到你会回到这里，真的没想到。”西奥多让莱伊文坐到他椅子旁边的小板凳上面。在这之前，老人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守着炼药大锅。
“哦？是么？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老人毫不在意地打着哈哈，笑了起来，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
这时，小房间里忽然冲进来一个中年的法师，他神色慌张，看到莱伊文更是吓了一跳。
“那么让我来告诉您，您是奥本赫尔炼金学院最杰出的学院长，您拯救了白色卷轴。”
※※※
“没有更多的时间了。”时间之神柏丝丽雅答道，“潘塔西莉雅，生命流逝的速度，你知道得最清楚，这里，没有比你更心痛的了，不是么？”
“你还好吧，通灵学者？”缇娅微笑着问道，“柏丝丽雅看到你忽然失去意识一样地乱嚷，就将你带到这里来了，因为十二天神正在这里会合。潘塔西莉雅说你的灵魂负担过重，替你治疗了一下。”
“我倒是很好奇未来究竟会如何进行。当人们不再有束缚……是否能够更加完善地运用他们的自由之力。我同意第十六提案，不过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这是自由之神密特劳斯（mitross:thearchangel-of-liberty）的话。自由之神庇护着一切追寻自由、冲破命运束缚的人。大胆的私奔者、穷苦的奴役和随心所欲的游侠与吟游诗人都乞求着他的赐福，他的理想是解放世上所有的灵魂，让他们都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不再因为自己的出生、宿命和限制而一生都困在不属于自己的命运之中。
老头抱着一本书，带着一副老花眼镜，虽然嘴里嚷嚷，但目光还是停留在书本的文字上。莱伊文没认出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只是说：“这是哪儿？”
“我们最最亲爱的小潘塔，一切就交给你了。”琳妮娅说出这话的时候，生命之神竟然流下了眼泪。
十二天神！
莱伊文猛地抬眼，用质问的语气沉吟道：“这不是你能断言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怎么知道我懂得炼金术？”
这一幕将几个凡人惊到了。莱伊文以为神灵们如同传说中宣称的那样自视甚高，彼此独立，面对着他们有能力改变的悲惨世界，他们从来不为之动容。他不知道生命之神潘塔西莉雅为什么这么失态，他只是在猜测，究竟是什么，能够让女神流泪。气氛很沉重，神灵们此时此刻都像是在出神，只有琳妮娅安慰着潘塔西莉雅，将她拥在怀中，像人间一对普普通通的姐妹。
“西奥多·莱特……你，你真的是西奥多学院长？”
“伊拉究竟是不是死了？她是死了，还是……”
莱伊文感觉自己置身事外一样，神灵们的无意间透露出的无奈的味道，他感觉到了，但是不敢问。凭借他那渺小的力量，能够弄清楚什么，能够改变什么，他自己都没有自信。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一直守护着那本不可能的希望，直到被时间之神亲口否定。伊拉早就不在了，他凭借自己的记忆，想要让她重生，但终究活在幻想之中，如同他的第七把剑紫刃百花一般，美丽而虚空。
“真的好可惜，可惜，最早不是你。”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