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叫魂
“大喇叭”人如其名,声音洪亮,村里的广播也压不住她。
而且她是村里的信息主任,一旦她知道了什么事情,不出半天就能传遍整个村庄。
什么谁家两口子又打架了,那个儿媳妇不孝顺了,邻事家的猪生了几个仔,甚至这家的狗跟那家的狗起秧子了,无论是什么信息,都会被她第一时间采集,并且在村里传播下去。
三婶性格泼辣,乃老一辈女中豪杰之魁首。
新老豪杰不期而遇,针锋对麦芒,空气中充满浓浓的火药味。
两人撸胳膊挽袖子,四目相对,周身爆发出强大的气场,电光四射。
眼看一场世纪骂架就要上演,这时许纪山赶快上前调解。
“三婶,俺哥今天刚出院,身体不舒服您别拿怪。”
“小嫂子,三婶也不是故意的,俺替她赔个不是。”
许纪山左右逢源,说尽好话,两人才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后各自离开。
恶语伤人三春寒,良言一句暖三冬。
没想到他凭一己之力,竟平息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然而,许纪泉成了疯子这个话题,最迟到明天早上就会传遍整个村子。
他媳妇没有娶回来还住进了精神病院,村里早就有耳闻,平时就有人开始叫许二疯了。
这下算是坐实了,许二疯这个名字也将成为许纪泉的代号。
在石碾旁,许二疯拉着绳子,许纪山推着把手,他们还要不时往碾洞里添加豆子,哥俩一前一后围着石碾转圈圈,磨好的豆浆顺着碾嘴流入水桶。
半个多小时才把豆子磨完,许二疯并没有觉得累,反而觉得很怀念。
这个石碾记载了太多童年往事,小时候他们时常在这里玩耍。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调皮,往碾洞里撒尿,来的六奶奶没有洗碾就拉玉米糊,弄的玉米糊又咸又臭。
因为这件事情,父亲把他的屁股打的皮开肉绽,好几天没能下炕。
等两人忙完回到老宅,院子里赫然摆着一个长凳,长凳之上摆着香炉,瞎婶坐在门台之上,手里掐捻着,嘴里念念有词。
几个小兄弟躲在东厢房,探头探脑。
“二子,你过来。”
“这是要干啥?”
“你过来就行,小年轻别瞎打听,就站这个圈里。”卢诗英命令道。
虽不明所以,但是许纪泉还是听话的照做,站在了地上画的圈里。
“他婶,你开始吧。”
瞎婶是村里的神婆,说是瞎,其实就是白内障,她没有完全失明,能看个大体的轮廓。
只见瞎婶手持三柱香,面对北方嘴里念念有词,她声音很小,也听不清说什么,只听到什么张老师云云。
等她念叨完,将香插在香炉,便问卢诗英:“纪田娘,老二在那个方向出的事?”
“韩家庄,北边。”
“哦”瞎婶点着头,然后朝着北方大喊:“许二疯,家来了。”
卢诗英提醒着:“他婶,是许纪泉,不是许二疯。”
“你看,叫顺嘴了。”
这个时候许纪泉已经明白了,这是叫魂。
小时候每当兄弟几个被吓到,母亲都会给叫魂。
传说人有三魂七魄,受到惊吓时,魂魄少了,必须通过叫魂的方式拉回身体。
一般在哪里吓的,就在哪里叫,这是母亲不想和韩家再有交涉,所以请了神婆在家中喊魂。
许纪泉虽不是封建迷信之人,但是如若不配合母亲完成仪式,她肯定心有不安。
“许纪泉,家来了!”
“许纪泉,家来了!”
“许纪泉,回家咾!”
瞎婶大喊三声,每喊一声都会往北方抓一把,抹到许纪泉身上。
“许纪泉,家来了么?”
见他没有反应,瞎婶又问一声:“许纪泉,家来了么?”
卢诗英小声提醒:“快说呀!”
许纪泉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回应:“家来了,家来了,许纪泉,家来了。”
瞎婶拍拍他的肩膀说:“家来就好了。”
然后磕头拜谢自家老师。
许纪泉饶有兴趣的问:“婶,你家供的哪路神仙?”
“我家神仙,是玉皇大帝的亲孙女,尊称张老师。”
忽悠,接着忽悠。
谁不知道,那玉皇大帝只有七个女儿,历经万亿年的努力,却始终没有生出一个带把的。
没有儿子哪来的孙女?难道他老人家背着王母,养了小三不成?
他脸上挂着坏笑说:“婶,你换一路神仙吧。”
“为啥?”
“我怕王母娘娘来砸了你的供桌,点了你家房子。”
“熊孩子别胡说。”卢诗英呵斥着,塞给瞎婶二块钱,并安排老五去送。
母亲平时多么节俭的人,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
为了叫魂竟舍得花二块钱的巨款,这些钱能割两斤上好的五花肉,换成白面能蒸一大锅白面馒头,够全家人美美的吃上一顿。
为了逃婚,让母亲如此操心。
说来惭愧,惭愧之极。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老二出院大家都很高兴,寒暄了好一阵。
饭桌上,昏暗的煤油灯下,摆放着一摞煎饼,和一盆渣豆腐(豆腐渣和菜叶子加荤油炒一下)。
大哥从镇上带回来的顺香斋咸菜切了一盘,滴了老醋和香油,还有一小盘肥肉炒小白菜。
顺香斋的咸菜家里一般都不舍得吃,还有那两斤肥肉,大嫂狠了狠心炒了一半。
虽然有些寒酸,但这是家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饭食了。
几个小兄弟坐在桌前,看着肥肉流着口水。
看着几个小兄弟,许二疯又他娘的心生感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臭毛病,动不动就感慨,可能与年龄大了有关。
老四小小年纪就开始留起了络腮胡。
老五的头发还没有秃,浓密的秀发,帅气的脸庞。
老六乳臭未干,根本想不到他以后会左手六,右手七,一脚画圆,一脚踢。
还有就是这伙食太差了,基本没什么油水,老子随便说句话都比这个荤。
“开吃吧。”
随着母亲一声令下,兄弟几人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饭菜如长江流水,酒肉似风卷残云,哐哐一顿旋。
“吧唧吧唧”
“吸流吸流”
“吭哧吭哧”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知道的是吃饭,不知道的以为在喂猪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