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相

    回到玉衡殿已月上树梢，春日湿寒，一行人的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宫人早早点上了灯，照得整个大殿灯火通明。

    二人原该在前院分道而行的，但沈箩只犹豫了片刻，便抬脚跟上了殷升晏。

    她有问题要问他，而且非要问清楚不可。

    殷升晏仿佛知道她的用意，不慌不忙地洗净双手，擦干，这才抬眼瞧她，“可用膳了？”

    沈箩点点头，覆着膝盖倾身站起，“翠果究竟因何而死？”

    殷升晏看着她，面色平静地勾了下嘴角，“自然是因为私自出逃。”

    “实话吗”

    “实话。”

    “你杀的”

    殷升晏侧目，半晌不语。

    就当沈箩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男人轻笑一声，语调轻浅地勾着眼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箩皱了皱眉，“若是，你便是言而无信，若不是，我同你道歉。”

    “哦，就当作是吧。”

    “什么叫就当作是虱子多了不痒吗？”

    殷升晏一愣，一本正经蹙眉道：“玉衡殿没有虱子。”

    他臭名在外不是没有道理的，沈箩险些被气笑了。

    她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希望不是，至少我希望不是你。”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诚然，这桩婚事只是两国邦交的牺牲品，我无路可选，可是……”可是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交集最深的人了。

    殷升晏怔然，对她那句“不希望是你”有些陌生的悸动，他眼瞳倒映出少女低落的表情，无意识地动了动唇。

    “她是自戕。”

    他微叹口气，索性把来龙去脉都告诉她，“王后以为，翠果是如何同家人联系的”

    “宫外负责膳房采买的王二，与她是同乡，二人私下生了情愫。”

    沈箩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然后呢？”

    殷升晏轻轻瞟她一眼，淡淡解释：“翠果自年幼便被卖入宫中，王后当真以为她与生母感情深厚她娘病重的消息是真，借探病与情郎私奔也是真。”

    沈箩愣住，问道：“所以，她被发现了……于是畏罪自杀”

    殷升晏勾着笑，可笑意不曾到达眼底，他讽道：“你走后，她去寻王二，可那蠢货却怕累及家人，转头便到禁卫营告发了她。”

    “更可笑的是，她担心自己的情郎受牵连，趁禁卫不备抽了佩刀……”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翠果的身份，这辈子注定老死宫中，可人有七情六欲，她也想同寻常女子般嫁人生子，怎么办呢？当然只有逃这一条路了。

    而沈箩，她这位伺候了数月的新主子，不似其他主子恪守宫规，平素又随和惯了，还是个容易心软的性子，拿来利用再合适不过了。

    后来为了拖延时间，翠果假借书信骗过她，只是没料到中途发生意外，她受重伤，殷升晏震怒下令彻查，事情一闹大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湿寒的风拂，耳后垂下的墨发微微飘动，沈箩垂下眼眸：“我知道了。”

    他说的对，在宫里，善心用错地方便是自讨苦吃。

    “难受了”

    见她语气低落，殷升晏上前几步，躬身瞧她。

    沈箩动了动唇角，笑了起来，是一个真正的释然的笑容，霎时眉眼初绽，色如清荷。

    殷升晏把玩着珠串，琥珀色的眸中含着她低头笑的身形。

    “这回当真长记性了。”她道。

    翠果可悲，却不可怜。她利用自己得到了逃出宫的机会，却也因为意外提前暴露而白白送了性命。谈不上因果报应，但沈箩却不用再为这事自责难安，至于识人不清被人利用，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认了。

    沈箩坐在圈椅上，心中觉得松快不少。

    “为何不早些说”

    珠串脆响的声音戛然而止，殷升晏迎着她的目光，慢条斯理道：“原以为王后得知真相，定会感伤自己白费感情，日后与人相处，不得自在。不曾想瞒着竟也能让你为一个不过相识几日的奴才难过至此……”

    沈箩抿了抿唇，斟酌良久，方才轻声道：“对不起。”

    为那日的口不择言，也这几日的揣测误解。

    殷升晏轻笑一声，俯身与她平视，“只是对不起”

    沈箩启唇，眸色如月，“还有谢谢。”

    谢他为她着想，谢他为她费心，谢他为她出气……总之，就目前看来，他帮自己良多，不曾怪罪她言行无礼便罢，还一直为她惹的麻烦善后。

    他其实，真的不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