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翠果

    转眼立春，汴凉城的雪渐渐化开，平日那呜呜作响的北风也慢慢有了停歇的意思。沈箩昨日一夜好梦，难得早起用膳，等着传膳的功夫溜达着想到外边走走，才迈开两步就正好瞧见翠果红着眼朝这边走。

    “这是怎么了”翠果性格欢脱，极少见这般神色，沈箩诧异地问道。

    翠果闻言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边抽噎一边摇头，任她怎么问就是一声不吭。

    “你若不说，便莫要在我这待了。”

    这话有些重了，翠果扑通一声跪下，直接哭出声来。

    “娘娘……”翠果垂着脑袋，声音嘶哑。

    昨夜宫外有人捎话，她娘亲病重快不行了，她想出宫。可宫女擅自与外人来往是死罪，更不用提被卖进宫后又私逃了。她不敢说，也不敢求。

    十七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而后低声同沈箩耳语：“她娘患了急症。”

    沈箩叹了口气，又有些不解，“告假回家就是了，有什么不能开口的。”

    双喜在一旁小声解释：“娘娘，宫人签了卖身契，是不允许再同外界私联的，这是死罪。”

    沈箩眉毛微蹙，她倒是忘了这个地方本就有那么些不近人情的规矩，可是十七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瞥见沈箩犹疑的眼神，十七心虚地往边上挪了挪，她总不能说是自己晚上偷溜去小厨房找吃的无意中撞见的吧。

    好在沈箩暂时并无心思追问。

    “别哭了，我带你出去。”沈箩想了想，往前几步在翠果身前蹲下放低声音。

    “娘娘”翠果的哭声戛然而止，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不去备马车，难不成让我走着去”沈箩唬她。

    翠果果然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边哭边谢着跑开。

    这是沈箩第二次出宫，按照规制带好侍卫和贴身宫女，凭她这张显然并不眼熟的脸竟也顺利地出了宫门。

    翠果家在城西杂乱的一处巷子，马车七拐八弯，路过许多乞丐流民，菜摊鱼市，好半天才在一处砌满了枯黄爬山虎枝丫的院子外停下。

    沈箩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又朝临时被抓来的御医点了点头，“劳烦您同翠果进去瞧瞧。”

    年轻的御医生的白净文弱，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当下的处境，他垂眸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未多言，侧身便下了马车。

    见他们进去，沈箩方才撂了车帘，揉了揉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姑娘可是犯困了”十七笑道，姑娘向来觉多，这时辰约摸又犯困了。

    沈箩摇头，而后笑着逗她道：“还叫姑娘，他若知道罚你，我可不管。”

    十七撇撇嘴，喊了那么多年姑娘，哪里就那么容易改口了。

    “您不去瞧瞧”

    沈箩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手炉搁到一旁，“不去。”

    翠果家中有个弟弟，因为爹娘重男轻女，她十岁那年为了将儿子送去木工那当学徒，便将她以五两银子的价钱卖进宫给人当奴才去了。可笑翠果冒着杀头的大罪这么多年都一直都在挂念接济他们。

    吸血鬼般的爹娘，人各有命，她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

    “不去也好。”那样的家庭，没必要沾上晦气，十七如是想道。

    虽是晌午，但天色却还是阴沉沉的，沈箩靠着十七打算睡个回笼觉，闭眼还未得半刻，便听到外边传来翠果嚎啕大哭的声音。

    年轻的太医接着轻轻敲了敲车门，站在寒风中朝她摇了摇头。

    沈箩目光越过他，听了片刻远处哀恸的哭嚎，心知无力回天了。她颔首道：“辛苦您白跑一趟。”

    “治病救人何谈白费功夫。”

    沈箩闻言微愣，转头打量他，很温润的男子，穿着深墨色官服，低垂着眼，只瞧得见他白皙干净的下颌线，“说的是，大人贵姓”

    “下官李相宜。”

    “浓妆淡抹总相宜”她笑道，“沈箩。”

    李相宜一愣，眼中露出惊讶，王后竟同他说了名讳。

    不合规矩，但是…他低了头，掩住了面上那点冒犯。

    探病成了奔丧，沈箩还是挺同情翠果的。毕竟相处了这般时日，她断没有让她即刻回宫的道理。

    思索再三，便决定先将她留在这，晚些时候再帮她去和殷升晏说情。

    他是否同意还未可知，万一怪她自作主张……也罢，主仆一场，若是真要怪罪便担着吧，应当不会太糟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