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摘星楼上
胤京的天还未亮
“宝珠姑娘，你就待在这里看，等晚一点我上来接你回去。”
仇春赶在星天监的人来之前，将胤宝珠带到了摘星楼的顶楼。
他看着胤宝珠，面上闪过一丝不忍，最后还是开口多说了一句：
“姑娘，今日人多眼杂，要不还是先跟我回去，改日在过来这里玩耍。”
或许前几日胤宝珠提出要来这摘星楼，宋吏还只以为她就是想要过来看看，那今日看到一身素衣，鬓间簪着白花，不施粉黛的胤宝珠时，他便猜到了胤宝珠的目的。
只是看着胤宝珠难得一直清明的眼神，和她身上隐隐松动的桎梏和枷锁，宋吏没多说任何话。
只在仇春带人走之前，轻轻说了一句：“姑娘，一路好走。”
胤宝珠身子单薄，迎着晨间的冷风靠在柱子上，看着下面零星来往的人。
“我已经回家了，还去哪里呢。你回去吧，晚点也不用来接我了！”
自认为心如磐石的仇春，鼻子突然一阵发酸。
他的女儿要是还活着，今年也该和面前的姑娘一般大了，她们明明都还只是个孩子呢！
这个世道，这个吃人的世道。
仇春没敢再看胤宝珠，他转身迅速离开了摘星楼。
胤宝珠没有回头看，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海中全都是当年跟着郡主偷溜到摘星楼上看热闹的场景。
胤宝珠其实并不叫这个名字，她本名叫香草，是月华郡主胤宝珠的贴身丫鬟。
她们一同在东宫长大，郡主待她亲如姐妹。
五年前东宫突逢巨变，前太子谋逆被杀，东宫家眷被流放岭南，她也跟着郡主一道儿去了岭南。
可谁能想到岭南才是她们噩梦的开始呢！
郡主那么好的人，像是九天之上的明月，却被欺凌，践踏，侮辱。
香草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这些事了，她的脑子好像从郡主死之后就开始有点不对劲。
但她牢牢记着郡主死前说过的话，也是因着这些话，她这几年无论过得在怎么不堪，也没寻死觅活。
好在上天好像还真的待她不薄，她等啊等 ，盼啊盼，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香草伸出手像是虚虚环抱住什么，嘴中喃喃道：
“郡主别怕啊，在等一等，等一等奴婢就带您回家了。”
天边朝霞漫漫，红日破开地平线缓缓升起！
辰时过半，星天监的人在宫内做完祈福仪式，浩浩荡荡的出了宫门。
腊月的天早起冷的出奇，软轿之上的司星爵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只穿着一身单薄的星天监服饰。
白发白眸，一身白色道袍， 倒衬的他像是天上的仙人。
星天监的散冰仪式会在辰时末举行，这会儿街道两旁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看着高坐在轿辇之上的司星爵，众人纷纷惊叹出声：
“这就是星天监的司大人吗？”
“应是没错，只有司大人是白发白眸，一派仙人之姿。”
“早早听说了今年是司大人主持仪式，我一早便起来等着了今日一定要抢到第一个。”
司星爵的耳朵动了动，白眸随意向四周看了看。
相比较眼前模糊的一团，他的耳朵其实更灵敏，也习惯于用耳朵捕捉周围环境的变化！
对于周遭百姓的议论，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但这是他第一次代表皇家主持大型的祈福仪式，也是他第一次走到大胤百姓面前，他还是想听听这大胤朝的愚民是怎么议论他的。
“司大人可不就是仙人，之前大胤有几次天灾都是司大人夜观天象，及时预警才避免的。”
“是啊是啊，司大人是真的仙人，是上天派来帮助我们大胤的。”
陈词滥调，甚是无趣！
摘星楼下，祭祀台很快就搭好了。
司星爵在小道童的簇拥下登上了祭祀台。
鼓乐阵阵
没有多余的话，司星爵直接宣布散冰祈福仪式开始。
百姓们陆陆续续排好队，挨个走到祭祀台前，司星爵手中的拂尘会轻轻拂过这人的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被赐福之人恍惚真的感受到了大脑一阵清明，接过小道童手中的碎冰感激涕零的退下了，然后接着另一个人上前。
胤京人口众多，祈福这种事情并不好做。
百姓领了冰就可以离开，可星天监的人却要在这里待到午时。
大冷的天司星爵却没有任何不满，对待每个百姓都是态度温和，从容淡定。
没人注意到摘星楼上，有个素白的身影缓缓探出了头。
“大人，是宝珠姑娘！”
宋吏和仇春远远的站在队伍最末尾，抬眼看向摘星楼顶。
胤宝珠一出现，仇春就发现了。
胤宝珠踮着脚，一只腿已经跨了出去，在虚空中晃荡。
她朝着身后看去，伸出一只手喊道：“郡主，快过来啊。”
空无一物的阁楼自然不会有人回答，可香草似乎格外执拗，脸上还露出鼓励的笑容。
半晌后，她的手像是抓住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收了回来。
“郡主，你看看我们回家了！”
胤宝珠的半个身子已经在楼外挂着了，就在这时巡逻的官兵终于发现了顶楼的胤宝珠。
“什么人！”
“什么人，胆敢扰乱祈福仪式，速速下楼！”
呵斥声，兵器碰撞声，百姓的嘈杂议论声吵到了胤宝珠！
她的世界再一次被打乱，刚刚和她手牵手的人迅速消失不见。
明明身处高楼，寒风阵阵，地面之处一片嘈杂，她还是听到了仿佛来自远处的声音：
“香草，若是有一日能回到胤京，我就从摘星楼上跳下去，让皇帝陛下看看，在世人眼中皇家血脉不过如此！”
后来，月华郡主不堪受辱，红楼里一条白绫了却了性命。
摘星楼高而窄小。
只有一条可供一人上下的楼梯，把守的官兵只能慢慢往上走。
就在这时，高楼之上的胤宝珠说话了，女子的声音细长而又尖锐，顺着风传到了百姓的耳朵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东宫长女宝珠，淑慎贤良，蕙质兰心，德才兼备，皎皎似明月，深得朕心，特赐封月华郡主，享食邑千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庶人瑞，不孝不悌，不忠不义，枉顾人伦礼法，犯上作乱。现已伏诛，陛下仁厚，念及血脉至亲，庶人瑞之家眷，褫夺封号，发配岭南，钦此！”
两段圣旨，两段结局！
听得百姓们云里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