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长河
两人回公寓,霍廷海到秋恒的房间坐会儿。气氛凝重了起来,秋恒欲言又止,霍廷海点点头,示意他开口。
“我在想,我之后该怎么选我的路。”
霍廷海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挑了挑眉,随后沉了下去:“我个人给你个建议啊,千万别去那个什么部落,去了你绝对回不来。”
“嗯。”秋恒看着霍廷海,他的眼神又开始变得幽深,霍廷海怕的就是这个,他绝对又是在思考什么宏大叙事,然后把自己投入进去,怎么怎么样,然后死掉。
“会死的,哥们。这不是开玩笑的事,真要打起仗来,你就是法师也是一发子弹的事情!”霍廷海比着自己的心脏,“我知道你们的那什么防御祝福,相当于穿了一层薄甲,没用!知道吗?它四厘米的钢板都能穿!”
“这怎么说呢?……”秋恒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反而笑起来了。他就低着头笑,霍廷海的情绪被这笑给慢慢压制了一些,他逐渐平静下来,望着这白发的人,不再言语。
秋恒笑了一会儿停了,他望着门那边,好像在看一个很遥望的地方,嘴角慢慢上扬,然后僵住,他抿了抿嘴,眉头蹙而复解,这样之后颤动着,像是要哭了。霍廷海人往后仰,椅子被他翘出嘎吱的响动,他发自内心地感到疲惫,他知道他和身前的人同处在一个空间,却又相距甚远。他果然开始哭了,低声的抽泣,但也没见流很多眼泪。
霍廷海向来是嘴笨的,遇见这种情况他一般都是递纸、宽慰两句,然后等别人自己说什么事难过了,然后在宽慰几句。只是眼前的情景让他心里有种麻木的感觉,他既不悲悯又不怎么样,他也想不到什么情绪了,他脑子乱乱的,心里很烦,又感觉空落落的,算是另类的平静。
他知道问题的关键就是,秋恒不能去那个部落,他去了就是通向死亡,不去就能好好活着,他把这个问题简化得很明确,但是他知道即使这样,他也不见得能劝动秋恒。这个人的心里积压着很多东西,那些东西即使说出来也消解不了,就这么郁结在心里不断发酵,
发酵成一块黑漆漆的东西,你也说不出那是什么,但就是让他难过,难过得想毁灭一切,最终的结果就是毁灭自己。
“我刚刚想起了我家以前……”霍廷海静静地听他说,听了一些关于他家的新故事,和一些旧故事的串联,他都快记住那女孩穿的黄裙子了,但这没什么好笑的。过往这种东西,最怕你刻舟求剑,当你随着记忆的长河划着船到了河的那个地方,你说这里发生过什么什么,有过什么人,但是河的倒影显现出你的身影,你意识到只有你一个人,你人长大了、变老了,那些人与事都不在了,这会形成巨大的悲恸,那种让你想哭但哭不出来,堵在胸口、想捶胸顿足而不能的悲哀。
“诶,我爸呢,你也知道,是个医生,他是看外科的,也学过一点心理上的东西,然后没事的时候会跟我聊聊。我在那个,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那会儿我妈还在……”霍廷海知道一个办法,让秋恒把船停下来,然后他也上去。这样看河的倒影就是两个人,还能有些照应,心里会感觉好点。缺点是什么,就是霍廷海的情绪也开始下落了,这种过往之不可追的大悲也盘绕在他心头。
没有谁的过往不是斑驳的,总有欢乐和遗憾,而回忆起来,那最终都成了遗憾。所以霍廷海一般会在心里建个房子,把过往关在一个房间里,不轻易开那扇门,他知道那扇门的导向,那是一条临界于虚空和现实的长河,你站在船上,看着现在不断流向过往,你知道那些发生过、存在过。“这世间我来过、爱过、恨过,结果怎样,我不在乎。”他读过的小说有这样一句话。真的不在乎吗?霍廷海看着那河水斑斓,却又死寂如灰,他想哭,但哭不出来,只是眼角有些湿润,他眨了眨眼,继续往后说。
再往后他母亲去世了,他学业也不行,然后怎么怎么样,他喉口也堵住了,有个说法是如果喉咙发紧,那是老天不让你说了。他也不在乎了,就是这个瞬间,他好像更加理解秋恒了,他好像完全理解了他为什么看着面前一条活路一条死路还在犹豫不决。他打算豁出去了,他这条命,他的全部,他是真不在意结果了。
“所以啊,秋恒,我希望你留下来。”霍廷海还是这么说。他现在就跟着秋恒站在那个路口上,他知道再在记忆长河里划多久船都没用了,关键看他自己怎么选了。
“我知道了。”秋恒长叹,人往后靠,手指打着桌面,午后的光斑驳地照在他的身畔,他没有更多的言语。
到了晚上,秋恒买了几听啤酒和烤串,这烧烤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搞来的。霍廷海问起来,他说楼下不远的地方有人摆摊烧烤。好家伙,霍廷海探头向楼下张望,他就说怎么感觉楼下这么热闹。楼底下的雾气自己慢慢退散了,据说稳定在森林那一带,也就是说这些猎手有了难得的休假时间,当然,前提是钱得够。
秋恒说他早上那会儿去了一趟港口,霍廷海问去港口干嘛。他说到港口看等船的人,假如鹰国人居多,说明他们得到小道消息,可能鹰国军真要有动作。霍廷海说这方法听着就挺离谱的。秋恒说没办法,一时之下突然想到的,主要确认这件事很重要,得看到底是外战还是内战,毕竟弄出这么大动静。
霍廷海没再继续往下说,他知道再劝也没用,闷头吃他的烤牛肉串,然后喝了口酒。外面传来歌声、鼓声,好像在庆祝今天是个美好的节日,他们两个逐渐喝醉,秋恒跟着打起节拍,恍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