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再战(2)

    骑军越过沟渠后，发现前方还有一道难题等待着他们，那些布满鹿角和缠满铁丝的栅栏。之前所做的准备要派上用场了。只见前排的骑兵们迅速从肩上取下燧发枪，这些枪支已经卸下了刺刀，以免造成误伤。他们在营外略显生疏地进行上弹、击发，扬起的大片烟雾弥漫开来。营地边缘惊慌逃窜的鹰军士兵中弹倒地，少数人逃回营地的更深处。

    其他骑兵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们绕过持枪的同伴，如潮水般从狭窄的营门涌入。那场面犹如一个巨大的沙漏，沙子正从细小的口子滑落而下。这样的作战部署实际上对于骑兵来说并不合适，让他们携带枪支虽然赋予了远距离的输出能力，然而这仅限于前排的骑兵，否则会有误伤的风险。从狭窄的营门蜂拥而入容易引发混乱局面，极大地限制了骑兵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实在是迫于战局形势下的无奈选择。

    就在这个时候，骑军队伍迅速分散成三股。留樊和范义各带他们的骑兵从不同的路径发动进攻。萨满们施展出强大的火魔法，火焰熊熊燃烧，将营门和周围的栅栏都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栅栏和鹿角被烧得焦黑东倒西歪，而铁丝网却紧紧地束缚着栅栏的形状，没有烧毁的迹象。那样的沙漏不得已又多了几处。

    鹰军营地里正在紧张地集结，维克多和罗伯特从各个营帐旁穿行而过，两个步兵团逐渐被组织起来。班长拎起围着锅等吃饭的士兵，问他海德涅人在哪儿，他说在帐篷里躺着。于是那可怜的家伙从被窝里被揪了出来，眼皮虚肿一脸懵，还问是不是开饭了。在他们的旁边，几排士兵迅速并入已经在行进的队伍中。维克多通过问询估算敌人的目前的位置，不断将已经集结的士兵派往对敌前线。最早出发的队列组织太匆促了，没时间告诉他们阵列的事，后面的队伍被罗伯特叮嘱以空心阵列迎敌。

    关于菱形空心阵列的对骑效果，在理论上确实强悍。当骑兵部队从一侧猛冲进这个阵列时，他们将会立刻面对来自另外两侧的密集火力攻击。而位于菱形第三条边上的士兵，则会迅速转身，向敌人倾泻出致命的火力，就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捕兽夹一般，紧紧困住了骑军的脚步。

    然而，这是一种理想状态下的设想。真正的战斗中，考验的不仅仅是士兵的身体素质和武器装备，更关键的是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当骑军掀起遮天蔽日的滚滚烟尘，如同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直冲向自己所处的阵列时，士兵们是否能够坚定地握住手中的枪支，将脑海中早已演练无数遍的应对策略转化为实际行动，这一点将直接决定着整个战局的胜负走向。

    此刻，鹰军的阵列正处于这一严峻考验之中。苍昱率领的骑军势如破竹，已经将鹰军最先派遣出的部队彻底击溃，并与留樊成功会师。而他们的前方，则是鹰军精心布置的四道空心阵列。苍鹰翱翔在被火焰和浓烟弥漫的战场上空，它那宽阔的翅膀宛如一片巨大的阴影，覆盖着下方英勇无畏的战士们。苍昱和留樊所带领的部众毫不畏惧地冲入了鹰军设下的陷阱，仿佛一群猛禽扑向猎物一般。

    这些勇士清楚地知道前方的危险，但他们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当太阳渐渐西沉，消失在辽阔的苍穹之际，深重的黑暗逐渐蔓延开来，笼罩住整个战场，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士兵的心头。骑兵们只见流火如雨落的狂流在大地上奔腾，大片浓密的灰白烟雾升腾而起，身边的同伴猝然倒下。这是对生命的警告，也是最后的冲锋号，因为敌人一轮齐射后必然要换弹，期间的空当足够骑兵们杀至近前。

    须臾之间，双方短兵相接，刀枪并举，寒光闪烁，血流如注，仿佛掀起了一场血腥的暴雨。苍昱怒声咆哮，他身后的部众也同声怒吼，狼群如同被激怒一般，爆发出无比的怒意，用手中的长刀凶猛而无情地攻击着敌军的阵线。鹰军士兵们的惨呼声此起彼伏，马蹄无情地践踏着他们的身躯，原本坚固的阵线出现了裂痕，菱形的一边已经被冲破，骑兵们冲入敌阵的包围。枪弹再次呼啸而来，烟雾弥漫，虽然猛兽瘸了一条腿，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死了。洪流咆哮着席卷而下，带着同伴牺牲所化的川沙，淹没了敌阵。残破不堪的鹰旗倒在地上，被踩踏得面目全非，满是尘土和痕迹。

    鹰军高层所难以理解的是，他们的士兵不是不精锐，为什么下属将领每次汇报，总说鹰军士兵在朝鲁部落的骑兵面前一触即崩。这就像他们难以理解先祖在鹰国还是大陆上一个贫弱小国的时候，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所发起决死的冲锋。鹰国名将西蒙斯在战争后写信给妻子：“我在军队里最好的朋友被炸得只剩半边身子。我的参谋，我的上司，我的九个步兵营全部葬送在这里。他们全都追随这场伟大的战役而去，只剩我一个人灰头土脸地望着朋友的残躯落泪。”他因为此战名垂青史，却也因此落下终生的精神疾病，时常在庄园的深夜一个人跑到外边自言自语，对着空气发号施令。他的妻子有次仔细听过，发现他说的全是过去麾下的编制。

    如今的鹰军高层无法理解，究竟是怎样的一场战斗，可以让一个元帅抛弃掉后方安全的指挥所，带领全军执行那个近乎疯狂的进攻计划，最终与其麾下将士一同牺牲。那场战争是鹰国真正的立国之战，以将近九成的超高战损率，创造出了惊人的一比五交换比，将敌国联军逐出领土。那是先祖背靠国土所打出的勇烈，后辈却天真地认为能够通过金钱和荣誉赎买自己的士兵，好让他们继承这份荣耀。一旦人背离了昔日的信仰，那么它所承载的一切也必将与其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