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妈不要我了
晚上九点，风雪下的老小区一片静谧黑暗，只有路边昏暗的两盏路灯，照亮飘扬而下的雪花。
“莎莎，莎莎莎，莎莎…”
裴一方从远处走来，带着满身的风雪，像是一个迟临暮年的老人，颤颤巍巍，又像是跋山涉水的旅人，疲惫不堪。
站在矮小的木屋前，裴一方眉眼冷漠，嘴唇却是上扬，仿佛在嗤笑。
手扶着门槛，靠着木门，裴一方缓缓的坐下来，双腿并拢坐在门前，仰头看着天空。
冷白色的灯光，勾勒出他的侧颜，下颌线流畅，眉骨分明，薄唇此时被雪一样的白色侵占，失去往日绯红的底色，一股淡淡的忧伤环绕在周围。
此刻，他更像是一个破碎的瓷娃娃，收拾往日的锋芒，无神的双眸，残缺的身体无不流露出他的悲伤。
路灯下，雪花白丝带一般，簇簇而下，像是话剧最后谢幕的场景，华丽而明亮。
一切都进入了尾声。
不一会儿，浑身上下被雪花包围，裴一方微微后仰，头靠在门板上，心里默想，
其实这样死去也是不错的，在这样美丽的夜晚。
说不定还能像卖火柴的小姑娘一样，遇见带他上天堂的奶奶，这样他也不至于，再孤单的一个人。
裴一方就这样靠着靠着，保持仰头看雪的姿势，任由雪花将他掩埋。
“刷！”路灯熄灭，世界恍若进入黑洞，伸手不见五指。
裴一方索性闭上双眼，不再欣赏，慢慢舒缓身体，四肢耷拉，感知雪花堆积在眉眼微凉的触感，寒意侵入骨髓，任由身体逐渐变冷，变得冰冷。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也挺好的。
“莎莎莎…莎莎莎…”
在裴一方身体彻底紧闭之前，一道细微的脚步声吵醒，他感知到但没有动，因为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宋伊人单手抱着自己身体，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待走到门口，看着房门紧闭，灯光尽灭的屋子，迟疑的站在原地。
有点冲动了，这个时候敲门要是裴一方出来该怎么办？怎么解释？
犹豫间，宋伊人发现门口的雪堆不正常，似人非人，有着人的形状，但看着又像是一堆雪，纹丝不动。
宋伊人好奇的将手电光对向他，它不动，宋伊人也不动，仿佛预感到底下有人一般。
裴一方原本准备保持姿势，但是，一道明亮刺眼的强光打在他脸上，像是刻意一般，他不动，那道光线也不动。
裴一方蹙眉，伸手将脸上的雪花扒拉下来，“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女声穿透耳膜，裴一方甚至不用睁眼，就知道来人谁。
谁家好人大雪天蹲在门口，这不是妥妥的寻死嘛！
见人没有攻击性，宋伊人猛咽一口气，连带着将跳到喉咙眼的心脏咽回去，弯着腰，手电筒再一次怼到雪人堆上，小心翼翼的凑过去。
宋伊人用的是强光手电，一打开，周围都亮了五分，更别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再一次接受光亮的洗礼，裴一方已经没有心思，安静的上天堂，无力摆摆手，一开口，声音嘶哑，双唇撕裂一般的疼起来，
“宋伊人是我！”
“你这么坐在这里？”闻言，宋伊人扔掉手电筒，一个滑铲蹲在裴一方身边，手拍落他肩头的雪花，声音温和，
“为什么不进门？”
像是戳中了裴一方的痛处，又似乎是宋伊人的声音过于温柔，裴一方一开口，声音哽咽，
“我妈不要我了…她把房子卖了…”
“卧槽……”
下意识的国粹跳出口，好在宋伊人注意到裴一方的微红的眼圈，及时刹住车，
“你妈不要你，是你妈有目无珠，不负责任，和你有什么关系。抛开你妈，有的是人要你。”
裴一方像是没有听到，没有看到宋伊人，眼神失焦，自顾自的说话，
“没有人…我就是个扫把星，没有人愿意要我的。”
语调悲凉，比三九的寒冬还要冷上几分，单单是听着让人心一惊，揪做一团。
宋伊人蹲在他面前，双手扶着他的脑袋，将他垂下的头摆正，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浓黑的瞳孔在黑夜里依旧闪耀夺目，摄入心魂，
“裴一方，我告诉你，你不是拖油瓶，你很优秀的，你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学习好，品相好，样貌好，就像是一道天然而成的光亮，无形中影响许多人向好，其中也包括我。”
“摊上这样的父母，只是上帝给你关上的唯一一扇窗。自此之后，你的生活就是一片坦途。”
想到这，宋伊人都替他开心，嘴角微扬，笑容克制而隐忍，从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弥漫的裴一方眼中，
“你更不是没人要的，不然我也不会半夜冒着雪花找你。”
“走，跟我一起回家！”
宋伊人站起来，手一拽将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围在裴一方脖子上，温润的暖意，瞬间通过皮肤钻入裴一方的血液，暖暖的体温回升。
宋伊人伸手拉他，准备将他拽起来，手在碰到他手背的一刹那，指尖迅速回缩，像是触碰到千年寒玉一般，
“握草！你这手也太凉了吧。”
裴一方垂眸，看着自己青紫色的手，冰冷又可怖，底下的青筋突兀，像是可恶的毛毛虫，默默的蜷缩手掌，不过不等他完全收回手，宋伊人的双手又伸过来，白嫩润红的双手覆在他手上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冷…”裴一方微微使劲想要拽回自己的手，却被宋伊人死死的抓住，像是感知不到冷意一般，宋伊人低头，眉梢上挑，暗自使劲，将裴一方双手塞到自己的羽绒服袖子里。
直到他双手被衣服死死盖住，宋伊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抬头，她一笑，嘴角的虎牙也露出来，可可爱爱的，
“哈哈，这下好了，你不冷我也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