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倒
大起必有大落,那天不顾一切的发泄当事人多少都遭到不同程度的回馈,而局外人被迫十几岁成了这帮人唯一能使唤的老妈子。
早上的时候最冷,手套口罩围巾甚至把头都用棉布包起来,阳子真的很怕冷,碰到外面的冷空气神经都在尖叫,哆嗦把小腿也包起来甚至换上最厚的足袋,基于力大无穷的基础肚子还塞了个暖水袋,包的只能从衣服款式看这个人是男是女。
为什么要在这么冷的天出门呢,因为三个崽子自从那一战斗生病了,出的汗太多了被冷风一吹最少都是个感冒,身体根基比较差的银时更是早上才退烧,松阳老师从第一个学生生病倒下开始没合过眼,基本是同吃同住照顾他们。
“这就拜托你把大夫请过来了,实在是麻烦你了,他们实在是咳的太厉害了抽不开身,还好现在都不烧了。”松阳神色看着就挺憔悴精神上的疲惫也是不容小觑,身后背景声全是稚子不停的咳嗽声,甚至咳到干呕反胃,最近吃的都是流食倒也不担心呕吐物窒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分神出门找人,没有经历过小孩生病阳子也无法照顾这里所有小孩,只能拜托她出门了。
“交给我吧,老师你多少也要吃点东西多休息别把自己累伤了,到时候他们好了你还倒下了,这多亏。”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的少女把递给她的小判金藏好,看到男人手上的用布条包好的匕首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递给她的松阳。
“预防万一,毕竟现在世道不好,独身出门也要注意安全。”难以掩盖的疲惫快要淹没这个男人,他低头看向这位没有武器也能够自保的少女,手又往前伸过去让她接过。她没有拒绝这个善意,郑重把匕首放在更里面,厚厚的衣服遮掩完全看不出来有一把置人于死地的凶器。
“一路顺风。”
相互告别,阳子缩在衣服里面快速的跑着,好在没有继续下雪也没有多大的风,一路顺畅也没有多难走,早上天蒙蒙亮就出发,一路上也没有牛车顺路靠着人力勉强识别被白雪覆盖的路标,对比手上的简易地图,不到中午终于找到了松阳口中常去的也是这个地方为数不多的医馆。
看着头顶上大大的医馆招牌,阳子大叹一口气,一早上的辛苦总算得到回报,一路上奔走她卷翘的睫毛都落了雪花结霜,鼻子冻的通红肚子里的热水袋都仅剩点余温,呼出的热气几乎把视线掩盖,对着掌心哈了几口热乎气,讲冻僵的手指活络一下,赶紧上前到紧闭的木门上敲门,希望大夫赶紧出来见人。
重重几下哪怕是下雨天都能听见,没多久就有脚步走进把门板拉开,门一开里面浓郁的药味喷涌出来,一张苍白的脸从里走出来,里面昏黄的蜡烛光透出来清晰的看出是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包着头巾带着口罩,眉头微皱带着点愁容。
“木村大夫在吗,在下是松本村松下私塾的家仆,院里有三个小孩需要大夫出诊来给他们看看,他们病的太厉害了,钱不是问题,拜托了拜托了!”阳子抢先一步开口,着急着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在女人闪过果然如此的表情中,不好的预感逐渐飙升,女人开口说完话之后感觉天塌了也不为过。
“你来迟了,木村大夫早几天就出门出诊还没回来,这个冬天太冷了病了不少人,现在医馆里面都是小孩,根本管不过来,药材也办法支撑再多的病人了,抱歉。”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为真,让开身子让她看里面的惨况。阳子刚踏进去小孩咳嗽跟尖叫哭泣刺入耳蜗,有的甚至说不出话只能似有似无的喊几下,眼皮哭的红肿睁不开,陪同的大人都还一边咳一边弯腰照顾这些生病的稚子,自己也生病只能满脸愁容看着生病的小孩,有些不懂表达的幼儿只能高声尖叫发泄自己的痛苦,这个场景对阳子来说简直可怕。
阳子承受了视觉跟听力上的可怕冲击,张嘴半天说不出话半响也是沉默了,转头看面露歉意的女人,也是知道在等大夫回来是彻底没希望了,她赶紧问这个女人,问问附近还有没有能出诊的医生,哪怕是有学徒都可以,只要能出诊钱都不是问题。
“街尽头左拐有个老人,不是医术不好而是脾气古怪,气走不少人了,你可以去哪里碰碰运气。”说完还是眼神闪烁,有些话还是没说出来,最后在阳子催促的眼神下说出来了。
“他是个天人,找他看病的也是也是穷途末路的疑难杂症,有的治好了有的也治不好,普通的风寒应该问题不大。”
阳子眨巴眼睛,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找那个古怪天人,沿街一路敲门把能问的都问了,不是已经满人就是药材用完,感觉这种时候这边的小孩全集中在这里,她束手无策。
死马当活马医实在是没多少时间可以耽误,立马转头就往街头跑,不管是天人还是地球人,阳子心理挂念的还是私塾里三个小家伙,只要有用她可以一切都不管。
等跑到目的地阳子气喘不过来,大力吸了几口终于还是抬起脚跑到这里明显人迹罕至的地方,杂草丛生中硬生生走出了一条旱路,顺着路线走看到了一个院落。外表稍显破败大门关的严严实实,只有厚重浓郁的草药味散发出来才感觉到来对了地方,阳子吞咽口水克制自己的恐惧咬牙往前走,从兜里抓出匕首塞到袖口侧拿,鼓起勇气敲门。
‘咚咚’两声,伴随着浑厚沙哑的男声答应,大门从里面被打开。
入眼的是全身绿色皮肤,仅仅穿了一身单薄粗糙的单衣跟草鞋,手里抓着捣药杆,天人年龄看起来应该是人类的中年,微微驼背非人的脸上皱纹深刻,从嘴里露出来的獠牙断了一边,跟人类不一般他们的眼白是黑色眼珠红的发光,头顶竖立两根尖锐的角泛着冰冷的气息,浓密旺盛的毛发一路延续到胸口。
哪怕是沉默不说话本身散发的浑厚气势足以吓到任何一个普通人。
有别于人类的外形让阳子紧张的咽口水,思绪万分还是开口:“请问是这里的大夫吗,在下松本村松下私塾的家仆,家里有三个小孩病的不行一直咳嗽呕吐需要大夫上门看病,诊金不是问题。”藏在袖子里手抓紧匕首刀把,眼睛紧盯那双闪着红光的非人眼睛,想着情况不对赶紧逃跑自救。
这个天人也没讲话,眼睛尖锐的扫射面前这个相对于他来讲矮小的人类女性,判断这件事情的真伪,听到家里有小孩也顿了一下,心里有了考量。阳子忍不住开口询问才让人先进来,自己还要准备点东西,先在大厅等等,避避风雪。
她坐在凳子上如坐针毡,看起来这个天人大夫已经答应了,又担心他没本事找个庸医回去,但万一反悔不跟着去她也没办法,纯粹浪费时间又要重新找下一个医生,这都下午了,等找到医生到达都要晚上了,不能再拖了,姑且相信他一会。
在等待的时候她注意到有个房间挂帘半开,成分复杂药味格外浓,从里面渗透出来的味道勾起她的好奇心,偶尔会有小声的咳嗽带着翻书的细碎声音,柔软低沉的声线显示出里面是个女性,居然有人类跟天人住在一起。
阳子还在发散思维天人已经收拾出大药箱换上衣服准备出发了,他对着阳子好奇的房间喊了一句出门了,听到里面也回答之后带上阳子来到后院,里面居然还有一匹马!
黝黑的大马在这个世道哪怕是没有打仗也不是寻常人家养得起,更何况一看这毛色油亮、神采奕奕平时就养的很好,手里不缺粮食,一看到主人准备带它出门高兴的不得了,一直在高声鸣叫甩头甩尾,温顺的大眼热情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往他的颈窝猛蹭。
天人申请温和抚摸骏马,盖上简单的牛皮做马鞍拽着绳子把马牵出来,上马之后伸手打算拉阳子上来,看到内含戒备的双眼伸出去的大手停在半空,正准备收回的时候被套的老老实实的人类女性的手抓住,靠他的力量顺利翻身上马,牢牢坐在天人背后。
天人没说什么反手把药箱往身前调整让阳子做的更好点免得掉下来,低声让她抓紧就驱动退下的马匹跑起来,动物规律又跳动这种不安全感使得她不自觉抓紧面前人的衣服,双方都沉默的前进没说几句话。
马力不是人力能比较的,比预想中还要快从大路到了村口,顺着指示牌跟阳子的指路顺利到达松下私塾,那颗高高的松树简直就是指明灯,看到就知道自己到了。
连忙跳下马狠狠拍门,让松阳从里面开门带医生进去给三小只看病,松阳从里面开门,看到外面这个高大天人眼睛闪过惊讶,没想到请了个天人回来,预想中那个身子骨硬朗的木村大夫没来。
“赶紧带人进去看病啊老师!时间不等人!”阳子多少带点恨铁不成钢,催促两个人赶紧动起来,小孩生病一刻不能等。
“失礼了。”松阳抱歉的朝着天人笑笑,带人进内院看看还在被褥上躺着的三小只,天人点点头抱紧手中的药箱跟着走,阳子把马拉进来捆在树上,关上门之前看见一个全身穿蓑衣的高大浪人经过,两个人无意间对视。
看着间隙中隐约露出来的灰白色毛发,男人无神冷酷的眼神,充满厚茧手一直放在刀柄上没有离开,相互看了一眼默契的错开走上各自走的路,看着雪地浅浅脚印阳子垂眸把门关上,马不停蹄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
“身体虚又被进风,喝了药之后闷一点多出汗排毒,短时间最好别洗澡脏了拿毛巾擦擦,注意保暖别又着凉了,不能大荤喝点米粥调养一下。”
这个天人大夫带上口罩进去,查看了几个小孩的身体情况,看了下舌苔跟眼睛,几经检查得出结论,拿出便携的碳条在纸上写下药方,一边写一边给坐在旁边的松阳嘱咐,让他注意这几个小孩喝药后可能会大量出汗,要及时擦干保持干燥。
松阳端着手连连点头,好像第一天做学生一样。
问诊结束把自己带来的药草按人头跟数量依次分开做了几个药包,这都是接下来几天要喝的草药汤,白纸包住用草绳扎好交给翘首以盼的教师。
松阳从兜里拿出小判金交给他,他知道这个冬天格外的冰冷生病的人也多,能来的大夫绝不能亏待,哪怕这个大夫是个天人,该做的还是要做。
天人沉默的接过自己的报酬,思索片刻低头看向这个关心学生的男人,张开充满獠牙的嘴巴:“苦索,我的名字,如果你的身边有人生病了来镇里找我,我随时欢迎。”虽然感觉是诅咒的话,却一点都不惹人讨厌,松阳看着面前这个天人态度很认真看向他,蕴含的善意被他捕捉到,松阳这么些天困倦的心情一扫而空,好像被逗笑了嘴角上扬,到底还是没有笑出声保持一点教养。
“你好啊苦索,这里是松下私塾的老师吉田松阳,请多指教。”
体型肤色都不一样的手就这么友善的交握,这是松阳的第一次,也是苦索的第一次。
可能是长期没有什么人聊天,这回苦索事无巨细跟松阳叮嘱,看着挺恐怖的一个人灵魂跟每个家里的妈妈桑差不多,喝了他一壶水总算是走了,牵走放在前院的马匹对人类挥挥手,转头潇洒不带回头的。
事情有条不紊一步步进行,阳子在厨房拿了个药壶给他们煎药,也不是很懂要注意什么火候,一时拿不定注意最后还是找到了松阳两个人一起看火。
执起火钳控制火势大小注意里面的药不被烘干了,阳子转头看松阳透着火光的侧脸,没有微笑的他冷漠的像远在高天原的神明,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膜,爱他的人看不到完整,他爱的人触碰到不到,宛如围城。
阳子也没说话,转回头看两外一个灶台上咕噜的米粥,火开了放点碎肉跟少许盐巴,盖上盖子拿开放在一边又闷了一会,弯腰从柜子里拿出碗筷放托盘上,准备好病号餐送过去。
“这里就拜托你看一下火了,松阳老师。”
相□□头,阳子端好东西走了,来到内院经过松阳的房间门口,她抬头看到了梁上新鲜的豁口,掉下的残渣都没有收拾躺在地板上,她想到今早看到的男人,只要阳子看到他就知道今天松阳的心情一定会很差,烦躁带着无奈,这其中的关联阳子也不敢细想。
想了一下还是算了,自己也是被人家救下来的,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比较好。
用脚把掉落的木屑踢走,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三个人的房间,只是简单的问诊还没吃药,里面的咳嗽声没停,她皱眉听着里面干哑仿佛要把肺咳出来,推开门里面躺着三个少年,每人两层被子厚实的盖在上面,四肢酸软只有咳的受不了才有力气举起手捂住嘴巴,脸上眼泪鼻涕流的不少,狼狈的不像话。
阳子带上口罩走进去,米粥在走的这段时间里已经降温不少,开盖那股热乎的米香扑面而来,吃不出滋味食欲没多少也被热腾腾的米汤吸引,纷纷坐起身等着阳子给他们分餐。
一人一碗放上勺子,小太郎在这里算好点的,病的没那么严重,早早退烧,只不过感冒还没好,鼻塞嗓子哑。他坐起来接过小碗米粥小声喊过谢谢,迫不急的食用起来,热乎的粥水迅速温暖空白的肠胃,人都舒坦多了。
晋助也能自己起来吃东西,接过碗说了道谢也慢慢吃起来,一遍吃一遍吸溜流下来的鼻涕,实在是顶不住了只能接过阳子递过来的纸巾不好意思背过身撸鼻涕,团成一团扔到早就满载的垃圾桶里。
这里最严重的就是银时,早年流浪的亏空无法弥补,导致他病起来比别人都严重,他腰酸背痛的不得了,手脚发软无法自立,平时也是靠松阳老师喂食,上厕所也是背过去老师来帮忙,内心羞愧万分奈何身体不受控制,最后只能眼睛一闭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糊弄过去。
“银时,起得来吗。”阳子用手背放在额头上,感受小孩的体温有没有升高,感觉还行后放下手拿碗过来,看他有心无力的表情就知道还是要自己帮忙,她自己倒没什么,以前也照顾别人习惯了,毕竟自己再惨都能起来别人只能呕血再起不能。
“……大概、可能起不来了,你放下让假发喂吧,你来喂我不就跟残疾一样吗。”鼻子里面塞了两团纸巾为了堵住鼻水一劳永逸,导致说起话来嗡嗡的,他对女人来照顾完全不习惯,他大男子主义中心严重受损,有种脚趾抠地羞耻难当的别扭感,哪怕逞强会被人嘲笑也要说出来。
可惜,阳子不是普通女人,也不会听小孩说话。
她放下碗垫高病人的枕头手伸到后颈拖起来,无视银时的唧唧歪歪把被子拉开一点,舀一勺就伸到他嘴边,眼底里的警告明晃晃的告诉他,要是不吃不听话从鼻孔里面灌进去,挣扎一下银时屈服了,因为他饿的头发晕。
肉粥不算美味,但足以解决他们的肠胃,吃饱喝足了之后睡意自然上来,阳子摇醒他们给他们端来草药汤,刺鼻辣眼的气味冲击的人清醒不少,纷纷发出微弱的尖叫企图逃避现实,可惜被实力更强的阳子镇压,要么她喂要么一碗灌下去。
学生们含泪把药吞了下去,很快在药效的作用下都昏昏欲睡,收拾完把他们房间得蜡烛熄灭,互道晚安拉门出去。
不出意外外门站着高大的男人是过来又不进去的松阳。
阳子面无表情看着他手上的纸条,抬眼看向这个一身秘密的男人,男人好看的眼眸带着笑意看着这个小姑娘,晃了晃手上的纸条,另外一只手拎着一尊烧酒。
“有兴趣一起赏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