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错身而过
大哥身披黑色丝绒的大氅，夜风中抖动，发出裂风的啪啪声，同那踏在青石板上的皮靴声和谐地交奏。
几位副官簇拥着一身戎装的大哥向这边走来。
“小弟，还没去睡吗？”玉凝姐被吵醒。
汉威想出去，又咬牙躲回石头后。
来到亮儿的房里，晃醒小亮。
汉威凑到了玉凝身边，陪了笑说：“凝姐姐，今天总是睡个安稳觉了，大哥明天回来了。”
亮儿点点头。
汉威一怔，随机应变道：“快去告诉太太呀！”
汉威摸着亮儿的头取笑：“睡糊涂了？小叔在军校的学业不能荒弃的。”
胡伯为汉威备上了家中的雪佛莱汽车送他去火车站。
“无论如何，要等你大哥回来再走。”玉凝嘟着嘴嗔怪，汉威逗弄了小侄儿哼着歌儿离去。
汉威的心提到喉咙，眼见了大哥步步走近他，目不斜视，汉威忙将身子向山石后躲去，听了那皮靴声走远。
汉威狠狠揉了亮儿的头发说：“不是讲过了，去军校，明早就走。才来啰嗦你几句。”
晨曦在天边抹出几道霞光，汉威拔腿跑着，直跑向街口转弯处那些黄包车夫平日趴活儿的聚集地。也不等砍价，随意叫了一辆车向火车站奔去。
亮儿慌张的抓住了汉威的胳膊，哇的大哭出来：“小叔，不要你走，不能去。”
亮儿揉了眼睛问：“小叔，又睡不着觉来陪亮儿睡吗？小叔不要搔亮儿的痒痒肉，不要半夜压到亮儿身上就好。”
汉威婉拒道：“不必了，路上远，汉威想上午就赶到学校。”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传来，汉威慌得向旁边一闪，踩在了匆匆跑来过来的扫院子的胖大海脚上。
“亮儿，过来，到阿爸这里来。”汉辰和蔼地招招手，亮儿凑过去，被汉辰搂在怀里低声问：“在家听话了？”
汉威踩灭灯笼余烬，迅速闪去了假山石后。
福全嘿嘿笑了同他搭讪：“大哥还在打盹，没听出是你，哎哟，好久不见你了。”
全家人唏嘘声一片。
玉凝姐已经睡下，奶娘向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他还没长牙呢。”汉威不服气说。
薛妈已经在准备早饭，见到汉威迎上问：“小爷，再等等吃过饭走。薛妈妈给你煎荷包蛋吃。”
玉凝说：“等你大哥回来，该是笑得合不拢嘴，小弟出息了，是个小男人了。大哥不在，家中可是靠你支撑了。”
天蒙蒙亮，汉威穿了件黑色的风衣，在楼梯上环顾屋里的一切，不无感慨，有些凄然，咬咬牙下楼。
汉威向床边贴坐，靠近玉凝说：“这个不关赌气的事，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呆在家里？军校就快毕业了。”
“龙官儿，你可是回来了！”大姐凤荣哭着奔过来，又是捶着汉辰大哭。
汉辰快步进了门，众人围上来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三儿～是你？”
※※※
玉凝摸着汉威俊美的面颊，浓眉朗目，星眸忽朔，一笑起来甜甜两个酒坑。
“哎，小弟呢？”汉辰抬头望望楼上，从身后的副官手中接过那篮子包装精美的水果对楼上喊：“再不下来，水果分给亮儿吃了。”
“亮儿，明天小叔去军校了。你在家里可是要听话，不要再生出事。平日嘴乖些，去爹娘房里的晨昏定省不能忘，出门要记得跟家里打招呼，回家不要晚了，功课要按时做。当了你爹的面要做出用功听话的样子，你可记下？”
汉威轻快地回身说：“胡伯，看汉威的腿全好了，年轻人骨头长得快。我去外面叫黄包车去火车站。家里的车留着去接大哥。”
玉凝紧张地问：“你哥明天才回来，还是等他回来再决定。”
汉威才发现，拉他的竟然是福全大哥。
“小弟，还在和你大哥赌气吗？上次是你大哥不好，他不该那么打你，姐姐回头去批评他，可你也不能走呀。”
汉威遗憾地说：“姐姐，汉威明天去军校了，误了一周的课业，不能再耽误了。”
嘘寒问暖一阵，汉辰抬头，才发现小亮儿怯怯地立在楼梯角落里，嗫嚅地喊了声：“阿爸！”
汉威调皮地笑着，凑过去抱起了宝宝低声问奶娘：“他还不肯喝你的奶？”
微露的晨曦中见是小爷汉威，才兴奋地说：“司令，司令的车到大门口了，司令回来了！”
那声音很是熟悉，曾令他欢喜，也曾令他恐惧，而今，听来如此亲切又陌生。
玉凝不顾劝阻的从楼上冲下来，扑进汉辰的怀里又捶又打的哭着。
汉威胡乱应付几句，到了车站有意多塞给福全哥一些钱，不顾福全哥的推却，直接奔去火车。
是大哥汉辰，高挺的军帽，帽沿半遮了眼。高挺的鼻，坚毅薄劲的唇，容颜未变。
汉威见大哥走远，刚要从石头后出来，忽然见胡伯一遛小跑的喊着：“小爷，小爷～”追了过来，一脚没跑稳，向前趔趄几步，险些没摔到。
奶娘苦笑说：“小少爷尊贵，不肯喝我们这下人的奶。”
凤荣也附和说：“还别说，你不在家，小弟就当家了，还是模是样，你那点坏毛病让他学得一点不落。”
汉威直等到胡伯走远，才溜到门边，拉开门栓出去。
汉辰低声哄她说：“哎，当孩子娘了，怎么还这个样子给人笑话。”
胡伯推门进来，听了小黑子透露的消息，跺着脚劝阻：“小爷，这是为何？大爷明天回来自会定夺，好歹见大爷一面。”
汉威特地走后门，不想出任何动静。
胖大海揉了脚跳着，手中提得灯笼都掉在地上烧着。
“哎哟！不长眼～”
汉威笑了摇头，安慰说：“有大哥回家陪凝姐姐和宝宝，小弟就放心了。军校放假汉威还会回来的。”
胡伯刚要坚持，汉威竖着手指在唇边，示意胡伯小声，别吵醒家人睡觉。然后蹦跳的自己提了箱子，也不许黑子去送他，就往门外跑。
“哎哟，小爷，不能给孩子乱玩这些，小心他放嘴里去。”
汉威嘴角勾起傲然的笑，大摇大摆去了玉凝姐的房里。
一阵沉实的皮靴声，踩在青石板地上橐橐做响，由远及近。
汉威拉起他，亮儿贴在汉威臂上困盹着说：“睡吧，困！”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凤荣问，胡伯说：“走了不久，我这就派人去追。”
胡伯却气喘吁吁地回来，一脸失望说：“小爷他，他一早就去军校报到了。怕不知道大爷这么早回来吧。”
胡伯在门口望了一阵，直看到四下没人影，才失望地摇头回转，缓步向楼的方向而去。
胖大海痛快地应了声拔腿喊着“司令回来了！”向灯火阑珊的小楼奔跑去。
玉凝这才擦了眼睛说：“还同你斗气呢吧？这些日子小弟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是我们全家的主心骨。”
汉威小心翼翼抱起孩子，贴了贴宝宝嫩嫩的小脸，凝视着熟睡中的宝宝，从脖子上解下了那个从小佩戴的豹牙，挂在了小侄儿脖子上，低声说：“大哥说是辟邪的，当年是七叔的物件，戴上吧，图个吉利。”
胡伯也喊不住他，追了几步，屋里的薛妈忽然喊：“胡伯，快来看，这厨房有个老鼠洞！”
亮儿迷蒙的嗯嗯应着，忽然猛睁了眼坐起，揉了眼睛问：“小叔，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
汉威回到自己的房间，小黑子已经将行李为他收拾好。嘴里在叨唠：“斗得什么气？你还能斗过司令大爷，跑哪里也要被他抓回来。”
立在小园里，回头看着黎明中的小楼，楼窗灯光耀眼，垂头咬牙向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