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狂风吹散满天星
汉辰听到了电话筒那边妻子的声音，心里骤然跳动，没有话音，却能感觉到妻子急促的呼吸声，汉辰柔声问：“玉凝，你还好吗？”
送走胡伯，汉威回身看看戏台上锣鼓喧闹，戏台下笑语喧盈的景象，满目繁华和几日的险情在他都不算什么了。
电话那边是一阵啜泣，或是难以置信地欣喜，渐渐变成委屈地抽噎，转而是啼哭声，没了话语。
汉威不知道冯暮非如何点了这么出悲悲切切的戏，但想到他或许也是小盟哥的阴影不去。
“军校开学了，狗脑子忘记了？”汉威不屑道。
“汉威呢？”汉辰问。
玉凝吩咐奶娘抱来了宝宝，逗弄醒宝宝说：“宝宝，叫爹爹，宝宝～”
汉威兴奋得要跳起来，忽然又冷静下，若无其事说：“回来就回来吧，还打什么电话，我腿疼，走不动。烦胡伯替汉威向大哥告罪吧。”
宝宝睡梦中被弄醒，哇哇大哭起来，那声音很大，电话另一端的汉辰笑骂道：“这小子，哭声真大。只是长大了别像他小叔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就好。”
“糊涂东西，没见司令大爷平日怎么教训的？不能因私废公！军校早就开学了，我为了家中事都请假一周了，让我等司令回来挨打吗？”
“太太在月子里，不能下床走动；小爷在老园子里招呼客人呢。”
胡伯迟疑片刻说：“小爷说，啊，小爷他今天忙里忙外了一天，腿病犯了，天潮，疼，去睡了。要不，我去老宅子那边叫醒他？”
“明瀚弟，你嫂子为你新添的宝宝备了份薄礼，一定替我们转交弟妹，令她受惊了。”何文厚道。
这时，胡伯来喊汉威去接电话，说是大爷从西京打来电话，明天就回家了。
那边的哭声更急促，哽咽难言。汉辰静听了几分钟说：“玉凝，电话里多有不便，让接线员听了笑话。明天回去再说。这样，小弟在吗？让他接电话。”
汉辰微微愣了一下，又问：“胡管家在吗？”
台上上演着冯暮非点的一出《马鞍山》。
将衣橱里几件衬衫扔出，又从抽屉里整理随身带的物品。
黄梅未落青梅落，
戏台上还在唱戏，已经是十一点，许北征和冯暮非却戏瘾不减。
小亮儿立在书房门口，众人围在电话旁欣喜落泪，却没人留意他。
尤其是旁边同小盟哥年龄相仿的小九哥一直在许姑爹身边，许姑爹不时吩咐小九哥去端茶递水，反是不让汉威操劳。总是说汉威是大姑母的宝贝心肝，舍不得累他。而小九哥就无奈地听了吩咐在一旁伺候，也没有过多怨言。汉威知道小九哥和小盟哥两人是哼哈二将，一样的秉性。有时候两人言语不对付，还能动手扭打几下，事后又互相拍拍抱抱的和好。
奶妈点点头，玉凝扑向前拿起电话，蠕动嘴唇却说不出话。
胡伯看了汉威执拗的小模样，无奈地哄他说：“小爷，这些天家里是亏了你顶大梁。如今大爷回来了，小爷就不要赌气了。大爷前番打你，是大爷过分了些，可事情都过了，就不要再提了。一家的兄弟，还是和气为好。”
奶妈知道是这家的老爷，虽然她没见过，早听说这位年轻司令的赫赫威名。刚要回头去找胡伯，玉凝已经出现在她身后。
凌傲很是清瘦，若不胜衣的少年，跪在温润如玉般的汉威身边，让冯暮非见了这对儿娃娃，心里更是感伤。搀起他们说：“你们这份心，姑爹心领了，只是想到盟儿，就心里难过。”
汉辰忙说：“不必了，让他睡吧，告诉他我明天一早到。啊，给他带他爱吃的热带水果回来了。”
※※※
唱到“满天星”一句最后拖腔时，那演员一甩胡子，叹气摇头，苍老凄然的表情满座叫好，冯暮非却用掌捂住了脸，竭力忍了悲声。
“小爷见了水果就没命，明天要数着个让他吃，不然他一高兴，一筐也是他的，都不正经吃饭了。”胡伯笑语里都喊了喜悦，这真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似狂风吹散了满天星。
回到小楼，汉威吩咐小黑子为他收拾行囊，黑子这才目瞪口呆地试探问：“小爷，这是要去哪里？”
演得是俞伯牙和钟子期一曲高山流水结为知音后，俞伯牙去钟子期家造访，钟子期已病死。俞伯牙遇到了正给儿子钟子期上坟的钟元甫，钟元甫就告诉了俞伯牙，他的儿子钟子期至死都不忘记那段友情。俞伯牙悲痛欲绝，毁琴以谢知音。
汉威忙近前跪到冯暮非膝前乖巧地哄慰：“姑爹不用伤心，小盟表哥不在，汉威会孝敬姑爹的。”
黑子见他不像是玩笑，更是慌得问“：小爷，司令大爷明天一早就回家了，小爷不急在这一天吧。”
汉辰敷衍了几句，总算脱身回到房里给家中去电话。
“人老无儿甚惨凄，
汉威嘲弄的口吻，将一条裤子从衣橱中扯下，扔到了衣箱上，对小黑子不屑一顾地吩咐：“帮我都收好，我去跟太太和亮儿道别。”
亮儿在门口踯躅片刻，懊恼地垂头，咬了咬唇，摸了把泪悄然离开。
白发人反送了黑发人。
过了一阵，胡伯兴奋的声音传来，欣喜不已的哽咽说：“大爷平安就好，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见汉威不是开玩笑，黑子匆忙追了两步央告：“好小爷了，我们不跟司令大爷一般见识。留下来不去那个军校受苦了。若去也等司令大爷回来，不是表少爷也要去呢。你们可以一道走。也让司令大爷回来好好看看小爷当家的龙城，多么风光。”
如今小九哥还在，小盟哥却是化尘为土，冯暮非当然难过。
台上的《马鞍山》中，钟父唱出一段原板：
玉凝呆滞的表情，眼里溢着泪光，痴然问了句：“是司令的电话？”
我的儿啊！”
汉威还是苦笑了看了胡伯说：“烦胡伯向大哥回禀，就说天寒地潮，汉威腿疼，睡下了。”
“玉凝，别哭，我明天一早就回去。还给你带了广州的特产，啊，还有你爱吃的朱古力，是香港泊来的英国货。”
汉辰对他说：“我是杨汉辰，去喊你们夫人或小爷接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是新来的奶娘接的电话。
许北征也瞪了眼小九凌傲，看了眼冯暮非对凌傲低声喝着：“还不跪下！你表哥不在了，日后你要如孝敬亲生父母一般孝敬姨爹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