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追杀
一段上坡的小道上,两人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不断往外渗着汗珠,两双手却冻得通红,就像是熟透的柿子一般。
这北风割面的鬼天气,抬个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上山,确实遭罪。
小道上鲜有人走,故而积雪颇厚,前头一人右脚未能踩实,往后一滑,左脚却仍旧前迈,于是毫无悬念地以脸面着地,也好在积雪够厚,除了啃了一嘴雪之外,倒不曾觉得疼痛,只是因为摔倒而本能地撒了手。
上坡加上路滑,后头一人难免受累,只能奋力前推,却仍旧向下滑去。所抬之物乃是已然冻僵的尸体,总不至于伸手抓地帮忙止住下滑趋势的。
“要死了你!”后头一人喊骂道,“快拖住!”
“累成个屁了……歇歇吧……”前头一人直接四仰八叉倒在雪中,不再理会同伴。
后者无奈,只能往地上一趴,用脑袋顶着尸体,腾出双手来在小道两侧胡乱一通抓,没几下便抓住了几根枯藤,总算是止住了身形。
“杀千刀的你歇够了没有!”后者昂起脖子朝上面喊道,“快下来帮忙!”
“急个屁的急……”前者嘴上不饶,但还是慢慢悠悠地往下走来。
“你就不怕那人追过来?”
“他如何追来?”
“我扛着军师先走的,谁知道你清理干净了没有!要是留下脚印,如何追不过来?”
“你这是不信我?”前者有些恼怒。
“能杀了军师的,你以为是好糊弄的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早些上到寨子里去才是要紧啊!”
“你说得也对。”前者老实蹲下,抓起僵硬的军师外袍领口,“一、二、三,起!”
另一边,夏瑗于树后观察许久也不见异常,便稍稍放松心神靠着树干坐下来,不过片刻后双眉又拧成一个“川”字。
是就此离开,还是留下来寻找包裹?夏瑗一时拿不定主意。
就此离开当能免去诸多麻烦,可是包袱内除了思华小童的心意之外,尚有那件不合身的单衣。衣服很旧,而且有破洞,一个铜板都不值,可那是娘亲生前给自己换上的啊!
手中价值不菲的匕首不能丢,破旧的单衣又如何能丢了?
还不能走,起码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走。
此处远离村镇,偏僻荒芜,想来鲜有人至才对,可为何方才就恰巧有人来过?来便来了,权且当是路过吧,顺手牵羊拿了包裹也能理解,可为何又抬走了那书生尸体?
县城衙门知道此处出了人命派了衙役过来?那也得等抓了我这杀人凶手一并押解回去才对。
豺狼虎豹闻着血腥过来拖走了书生?又闻到包裹内的腊肉香味一并咬了拖走?那雪地上得有拖行痕迹才对。
看来,十有八九是其同伙了,至少也是互相认识的。
正思索之际,怀中杂毛探出脑袋,两只前爪扒拉几下,半个身子也蛄蛹了出来。夏瑗眉头一挑,将胸膛挺起助其一臂之力,不曾想杂毛因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影响未能稳住身形,脑袋一垂,屁股朝着夏瑗的下巴,毛茸茸的尾儿旋了几圈便一轱辘滚了下去,深深嵌进了积雪之中。
辛苦折腾一番总算摆正了身子,杂毛嗷嗷叫唤几声,紧接着鼻孔翕动,急促地嗅起来,然后认准一个方向开始吠叫。
这是有了发现?
夏瑗一把捞起雪里的杂毛,重新塞入怀中,带起的积雪遇暖转瞬融化,引得夏瑗打了个冷颤。接着全力奔跑,心想着一定要追上才行。
因为夏瑗猜测对方至多三人,而且很有可能也是几乎没有习武的,否则没必要费这功夫将脚印抹去。大抵是看了书生的伤口,一击致命,从而估摸着杀人者武艺不俗,留下痕迹怕被追上一并杀了。
两人抬尸,一人断后抹去脚印,或者仅有两人而已!
思索间,夏瑗已穿进一片树林,枝丫上片叶不存,一座矮山影影绰绰浮现出来。再低头来看,清晰的脚印一路向前延伸,可不就是往那山上去了。
倒不是对方托大,进了林子便放松警惕懒得再消除痕迹了,要是没有杂毛,夏瑗自忖是找不见这片林子的。
目标明确,再无犹疑,夏瑗抽了匕首握在手中,再次提速。
一定要在对方上山顶之前追上,鬼知道那山头是不是被人占了,扯面旗帜便称了大王了。
由平地转为上坡,痕迹愈发明显,两个人。
再往上紧追一段,已能看见对方身影了。
抬尸的两人也察觉了身后动静,齐齐扭头往后去看。只见一人头发长短不齐乱糟糟,面上红白相间,眼神阴厉狠辣,手中寒光映雪。
不是杀了军师的那人还能是谁?
此番追上山来不是索命又是何为?
“你个杀千刀的!”前头一人痛骂,“你不是都清理干净了吗?怎叫人追来了!”
后者无心喊冤,只想快快去到山寨之中,到时候头领率众而出,又何须再惧怕身后这瘟神?
“跑啊!跑起来啊!”
“要你说?!”前者气急败坏,心中已打定主意但凡后者跟不上,自己便直接撒手,“你他娘的跟好了!”
所谓事与愿违、急则生乱,加上山路积雪,后者一步未能跟上,直接跪倒在地。前者遭此向后之力一拽,亦是仰面朝后倒下。
两人中间夹着书生尸体,一齐向下滑去。
两人手脚并用,使出浑身解数稳住身形,拼命往上爬去,哪里还有工夫去管军师?抬了一路,体力消耗也确实大,这般危急情况下,只能是自己保命要紧了。
一具尸体罢了,夏瑗同样也不会去管,即便自己的包裹还绑在上面。等解决了前面两个活的,再回来找这死的便是了。
夏瑗心无旁骛,只踩着前人的脚印穷追不舍,只求一击必杀。他没有时间浪费,也没有足够的信心能以一己之力端了山顶很可能真存在的山寨。
轻装奔袭已疲之敌,以镇静对慌乱,必能一战而胜。
回想起父亲的话,夏瑗匕首刺出,正中一人后腰。手腕发力一剜,再抽刀上前,只是不曾料竟被这人扯住了衣服往后拽去。
他哪里来的力气?
良机已逝,夏瑗几个翻滚稳住身形,往身旁之人心口又补了一刀,便回身追包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