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对不起
大年三十，路上的商铺关了百分之八十，这恐怕是江城一年来人最少的时候，想着点外卖也不会有什么好吃的，黎知宛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了趟家附近的山姆，买了点菜。
大街小巷都放着喜气洋洋的歌曲，黎知宛一身白衣，在这个到处红红火火的场景下，显得十分清冷，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随便买点，能撑到附近的商铺老板过完年回来就行。
回到家后，黎知宛把买回来的食材都在冰箱里码好，她略微有点强迫症，习惯回了家把东西都收拾好再休息。
等她全部收拾好，终于换了身家居服拿起了被她冷落已久的手机，除了几个好友发来的信息，最上方还有一个十分钟前的未接来电，并且打了两遍。
电话是江城本地的，但是黎知宛并没有见过，难道是公司同事打电话拜年？思索了几分钟，黎知宛还是决定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一会便接通了，那声线让黎知宛一辈子都忘不了。
“黎小姐。”
她呆愣了一秒，睡衣的布料被她紧紧捏住，有些哑声道：“你找我什么事”
“我打电话，当然是为了感谢你啊。”裴宇仲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熬了很久没睡，语气听上去比上次在裴延川家里见到还要阴冷：“我弟弟在医院为你连做三场手术，大年三十还躺在病床上过年，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不是吗”
黎知宛抿着嘴，她毫无辩解的余地，裴宇仲如果真的生气了，弄死她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垂下了头，抠着睡衣上的线头，颤抖着将心底的话说出：
“过年后，我会从hm辞职。”
“”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裴宇仲似乎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果决，聪明的将他准备好的托词全部塞回了他的喉咙。
“你很聪明。”
“”
“也够狠”
裴宇仲冷哼一声，他父亲早逝，他从小受的是精英教育，早早便认识到了身上的使命，父亲被商业上的对手害死的时候，裴延川还是一个只会流着口水玩变形金刚的小屁孩。
而当时才上小学的裴宇仲，便知道了自己必须接过父亲的责任，成为裴家新一代话事人。墨韵早早没了丈夫后，也消极了几年，从一个豪门太太变成了事业女强人，做起了国际珠宝贸易生意，忙的全世界到处飞，一年没几天能飞回江城。
裴延川小的时候给他换尿不湿最多的不是墨韵、也不是保姆，而是他哥裴宇仲。裴宇仲小学的时候就能一边给裴延川讲着海贼王哄睡，一边面无表情的解奥数题。
对一个他这样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似的金蛋子，却为了一个女人在外面受了那么重的伤，连做三场手术。
裴宇仲恨不得手撕了她。
只是从她嘴里听到那么聪明，那么识时务的话后，裴宇仲心头的郁结并没有解开多少，反而让他烦躁的有些抓狂。
“裴总，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黎知宛的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个在商场上叱诧风云的男人，从小到大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求着他不要挂电话，还是第一次听人跟他说要挂电话。
“除了辞职。”裴宇仲开口，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我要你离开江城。”
黎知宛没有说话，裴宇仲只能听见那点浅的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一笔钱，你随便选一个国家，哪怕你去那里天天花钱不上班都没有问题，这笔钱够你过的很滋润。”
“”
“怎么样？黎小姐，你要知道这是命令而不是商量。”
黎知宛抬眼，阳台外的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过不了一两个小时，也许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会和自己最亲的、最爱的人相聚在饭桌上，吃上热乎乎的年夜饭。
而她在江城湿冷的空气里，竟然要考虑，消失在地图上哪里比较好。
“裴总，六年前，我记得已经按你说的做过了。”黎知宛叹了口气，她的双眸此刻失去了所有神采，像一个没有任何生机的垂暮老人一样，淡淡的陈述着，“我知道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
“”
“我明年就25岁了，六年前我为了我父亲求了你，你为了你母亲从此恨上了我，我此刻不想强调我有多无辜，只是我累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一个人赎所有的罪，我累了”
“”
安静的空间里，黎知宛懒得去开灯，冬天的天空总是暗的极快，她被完全隐没在客厅的黑暗中。
“年后，我会离开江城的。”她松开了紧紧捏住睡衣的手，手心处已然被她掐出了好几道红印，显得十分可怖，“我不要你的钱，你只用帮我把离开的信息全部处理掉就好，像六年前一样”
“黎小姐，你真是幼稚的可笑。”裴宇仲眯起了眼睛，眼神中露出一丝让人畏惧的阴鸷，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此生只信奉利益交换，他才不信什么尊严之类的蠢话，他脑海中瞬间想出了好几套防着黎知宛的别有用心的办法。
“裴延川他情况还好吗？”
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一个对未来再也提不起兴趣的垂耳兔。
“你不出现在他面前，他这辈子都会活得很好。”提到裴延川，裴宇仲心中的怒火几乎是一下就上来了，“希望你遵守信用，黎小姐。”
电话被挂断，手机上的通话界面瞬间就消失。
他应该还好吧。
黎知宛想了想，要是裴延川现在进了icu，估计裴宇仲都不会跟她打这个电话，直接提刀上门把她解决了。
三次手术
二十多针
黎知宛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应该很疼吧。
肯定很疼吧。
她还是没忍住，泪珠很快打湿了她的睡裤，皎洁的月光从阳台洒了进来，静静的照在哭泣的身影上。
想到当年高考后的不告而别，想到那个晚上被雨打湿的少年，没想到她又要消失，她不敢去想裴延川会不会去找她，满世界的找她的信息，因为只要想到他会，黎知宛就仿佛被人掐住喉咙，心痛到不能呼吸。
她哭到哽咽，声音减弱，然后痛苦再次袭来，她便再一次嚎哭起来，就这样周而复始，她一个人坐在客厅，哭哭停停，直到鞭炮声音响起。
黎知宛已经哭的发懵，太阳穴一紧一紧的疼着，应该是因为快十二点了，附近开始零零散散传来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除了在哭泣的她，其他所有人都在迎接新年的到来。
还有裴延川，一个被她害到只能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过年的人。
对不起。
黎知宛手上沾满了泪水，眼眶已经哭到红肿，像两个大核桃。
她还欠裴延川一句道歉。
但是似乎已经来不及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