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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篮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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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谢识生物钟不知道从哪里迷了路后又跌跌撞撞找了回来。

    总之,谢识起来时看了眼时间,比昨天早了将近四十分钟。

    此刻的他异常烦躁,软踏踏地躺回去,百无聊赖地睁眼望着天花板。

    ……因为在这时,所有事情如浮光掠影般地涌现,跌跌撞撞地冒出了头。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对江寓脚上那双鞋犹为在意了。

    满腹心事无处倒,对于谢识来说是家常便饭,闷在肚子里有时候就自己消化了。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

    他特别,特别,特别想找人倾吐。

    摸出手机,巡视一圈后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etc:

    在。

    etc:

    在。

    etc:

    还不起么?

    etc:

    还不起?

    似是不满意,他找出键盘开始刷屏。终于,在他刷完n条冷漠脸jpg后,某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

    ????????????????

    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

    哥??????你干嘛?????

    etc:

    睡不着。

    etc:

    做了个噩梦。

    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同学一看就是昨晚晚睡此刻只想与睡意拥抱,但碍于是谢大冰川头次找他,没有直接挂机,发了条语音,蔫了吧唧地说:“梦着什么吓人的东西啦?”

    谢识转了下手机,也发起了语音:“王八蛋。”

    “哦。”

    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虽困倦但说话逻辑尚存,不忘附和:“那是挺吓人的。”

    谢识听完这条语音,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他退出界面,看了看以前的聊天记录,暗道自己怎么变这么矫情了。

    他翻了个身,终于没忍住,又去倾诉。

    etc:

    我之前那双被我画了鸳鸯的篮球鞋,还记得吗?

    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

    记得。丢了的那双。

    etc:

    现在长在那个王八蛋脚上。

    这话冲击挺大,手机对面的人的困意也被推掉,终于开始走心。

    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

    ?

    etc:

    我本来都忘了。

    说来这事也不寻常,谢识本来买时是想换换搭配,还觉不错,但穿在脚上时,就不感觉是这么回事了。……对于他来说,这鞋不仅靓,而且看久了还极为单调。

    正好那时班上上数学课,他对于那位讲课如白开水般的老师没半分兴趣,于是乎,仗着自己在后排,又仗着老师对他放心,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得来的黑色马克笔,看着手机里的简图教程,准备给自己的新鞋改个头换个面。

    鉴于这鞋过于花哨,他挑了一对接吻的鸳鸯。

    弯弯扭扭地上好稿,最后用红笔点上两鸳鸯谢识自认含情脉脉的眼,就算大功告成。

    谢识擦了擦头顶冒出的汗,很不要脸地想自己这一妙笔成功让这鞋上了两百个档次。

    不过说来也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后来他再回去的时候已经被孟晚雲扔掉了。

    给出的理由也充分,花花绿绿,看着烦心。

    谢识平常少言寡语,一句话能说清的事情就不会多加一个字,基本没有情绪外露。像是深井之冰,但少年人这时最是敏感,领土意识极为强烈,即便是在从不用任何人操心的谢识身上也是一样,东西不能动,事情不用管,没事别打电话别敲门,能长话短说就别促膝长淡整家庭大会。

    孟晚雲在他生活中突然的参与与活动,像是夏日里的一场暴雨,冲的猛烈干脆,他措手不及。

    雨后晴天只顷刻间,谢识不清楚这场暴雨要持续多久,但当仓皇慌忙过去,风再吹起的只有他零落一地的愤怒与厌倦。

    卑微如蚁跪地求甘霖,雨不落。再倾盆而下时,对他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

    也只是束缚。

    一切事物的出现都有迹可循。

    正如他所料,孟晚雲认为时机成熟,又或者说,觉得有些东西捂不热了,于是破罐子破摔了,但这一摔太用力,摔出了些旧芝麻烂谷子,又跌跌撞撞跌出来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反应。

    谢识一言不发听完,再抬头时,漂亮的眼珠一动不动,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说:“你要不当我死了吧。”

    孟晚雲始料未及,连面子都顾不上,颤抖着嘴唇一个字音都送不出来,谢识直视着她,面上的表情挂着冷漠,挂着嘲讽,有少年面上倨傲风发的少年气,也有死寂,更多是她读不懂的,复杂心情。

    她心下一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这么远了。

    她和这个儿子的距离,已经这么远了。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以前的画面,有温情的,也有撕心裂肺的,但很多都被岁月磨去,只留下一刹那的轮廓,她拿着笔,很用力,却一笔描不上去。

    她有过一瞬间的愧疚,身边人的存在却猛然冲淡。

    “孩子大了,有点叛逆,可以理解。”他笑,三分温润点在眉间。

    沉默片刻,她低下头:“嗯。”

    那晚门是怎么关上的,谢识忘了。

    不过夜色很好。

    他突然眨了下眼,像是眨掉了眉目间那点奢念。

    他又睁眼,望了一夜的月色。

    谢识冷,所以所有反抗无声,固执,有力。

    而骨子的淡漠,仍如潮汐,仓皇来去,将所有失去卷去痕迹,再难去寻。

    世界如云烟,放眼皆苍白。他的心中常怀浓雾,自己都虚无。

    谢识来的时候正早,但班级里没有如昨日一样摆出吃流水席的阵仗,所有人都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拎着黑色logo包,嘴里叼着根吸管走进来的时候险些以为走错了,后退两步瞅了眼班牌,高二一班,嗯,没错。

    班级里流动着一股诡异的沉默。

    他不明所以,但也没敢贸然打破这沉默,迎着全班目光走到座位后,莫名地,他坐下来时不由挺直了几分腰杆。后面的王八还没爬来,他不由想着。

    不过此时他还没认识到自己想这些做什么,只是掏出手机又瞅了眼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的消息。

    他这边的消息已经止步于“我本来都忘了”,但对方明显已经进入福尔摩斯二代状态,自问自答且清醒地给他分析出了局势。

    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

    你那双鞋什么时候丢的来着?

    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

    今年三月左右吧,你跟你妈关系比较紧张那段时间,那个时候你来云玺了?没有。

    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

    而且第一眼都没认出来哎,行吧我承认哥你一直这样,但是我觉得那双鞋就是你的几率不大。

    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

    实在不行你去问问他好了,我觉得偷别人鞋还当别人面穿的概率太小了。

    感知到自己的沉默后,对方便开始了一阵连番轰炸。

    谢识此刻极有危机意识地在桌洞里进行浏览,但看着还是有几分费劲,他瞄了眼教室,最终也没敢光明正大地把手机亮出来。手机嘟嘟响,摸着有些滚烫,他脑壳疼,迅速打了个“嗯”,然后开了免打扰,把手机扔进桌洞。

    他掏出一支笔埋头写题,却一个字没看进去。这些话不用说他心里也很清楚,但他想明白这是怎么样一回事。

    这种感觉很奇异。

    就像是你已经默认什么东西已经失去了,但是有那么一个人,悄悄给你寻了回来,将它安然无恙地摆在你面前。

    或许是,它自己长脚,跑了回来。

    这感觉就是,一切都淹没在欣喜里,而他甘愿沉溺。

    谢识忘了多久,久的记不清,是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希望,好奇心害死谢识吧。

    后面的王八也许去秋眠了,爬了两节课都没能爬到教室,而谢识被各尊大佛召到办公室轮番召见,更没有时间去打听下落。

    等谢识被当成猴儿从办公室遛完一圈出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加班里任何一个人的微信,包括班级群。

    这一瞬间,一些熟悉的气息才冒了出来。

    大课间是跑操,跑操过后稀稀拉拉地上楼,几个男生依旧反常地没有如往日一般凑在一起灌汽水,而是本分地坐在座位上,安静如鸡。

    他瞭望一圈,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在教室窗边网抑云的邹徐与高明。

    谢识长这么大鲜少主动靠近,此刻只需要装作与平日无二的样子就好,但许是心虚,又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他顺口瞎扯了个理由,“今天天气不错。”

    邹徐与高明抬头,万里乌云,压地之势。

    “你对天气的好坏认知清奇。”高明不解。

    “天凉了,我也该枯了。”邹徐鼻子一抽,哭得极为伤感。

    听到对方比自己还奇怪,谢识心揣回了肚子里,不由语塞道:“你是花?”

    “不,”邹徐叹息道:“我只是一根无人怜爱的小草。”

    “……”

    谢识无言以对,决定转换目标,做回本真,单刀直入,冲高明挑了下眉:“加个微信。”

    高明干脆利落,不疑有他地掏出手机,扫描后,谢识通过了好友申请。

    看清昵称,他皱了眉:“etc什么啊?等等?哥你这名儿有什么深意没?”

    谢识搪塞:“没有,瞎打的,把我拉进班级群。”

    “奥,”高明应着,待操作完后,他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了这个事实,惊讶地叫出声:“哥你之前不在班级群啊?”

    “嗯。”

    “那你不知道安监控的事儿啊?”

    “安……”这话信息量过大,谢识一呛,手霎时松开,手机顺势滑落,从窗沿稳了下身子外加准备起跳姿势后,如离弦的箭一般唰地下落。

    “……什么?”谢识还算镇定,歪过头,坚持把话说完。

    高明惊讶了一瞬这功力的深厚,也学着谢识镇定道:“就,每班除了原来年级会议室那个,又安了一个监控,学校组织买的,出的班费,绑定班主任手机,方便班主任随时查看班级情况,而且带声音。”

    谢识:“哦。”

    他低头看了眼,和礼楼后面有一片草坪,草木茂盛,隐隐有花枝斜伸出来,下面是软土,一般什么东西摔下去不会有事,当然,希望。

    找老师?不行,手机是违禁物品,也许可以找回来,但找回来绝对不是他这儿的事了。

    他看了眼时间,长长舒出一口气,大步一跨出了教室。

    “识哥你去哪儿?”高明没忍住问。

    下一秒,少年人迎风的宽大校服消失在拐角处。

    少年人不知听没听见,也许回答了,但都被夏末的风吞没。

    草坪下的软土软归软,但黏也归黏,谢识三进三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黑色裤子上了一层又一层土,连着脸上都多了块棕色迷彩。

    他嫌热,旁边又没有可以安放的东西,索性将校服外套系在腰间。

    古有大海捞针农民插秧,现有草坪寻机谢识下乡。

    他最后气不过,索性又将裤脚卷到膝盖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再找不到,那破手机爱死哪死哪去吧,反正跟他谢识没关系。

    他一步一弯腰,两步一捞,终于经过不懈努力,成功挖到一个沾满了泥的长方体物体。

    他心中一喜,扒拉了两下之后瞬间黑了脸。

    ……占卜盒。

    他差点没给再摔一次。

    谁没事搞这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听身后传来声音:“我知道不需要你多说,行了我明白了晓得了清楚了知道了了解了行吧?”

    这声音紧劲有力,在这夏末里格外悦耳,语调却拖得老长,散漫又欠揍:“不是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还要怎样啊,行行行,江大同志说的都对……”

    剩余的话似是哽在喉咙里。

    谢识呆滞回头,只见身后的人影子拉的老长,在这夏日里尤为宽阔,由远及近,是那双自己今天一日都挥之不去的花色篮球鞋。

    “……”

    谢识觉得自己捡到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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