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小铃铛
明月自天上摇晃，楚昭昭走到柳元面前去，自然问他：“你怎么在这。”
柳元便也自然回她：“世子给府里众人放了假，在下闲着也是无事，便给车夫接个班，好让他回去陪妻儿。”
毕竟是中秋。楚昭昭下意识想问你怎么不回去，后知后觉想起来他家中已无其他人，还是不要提人家伤心事来。
柳元看向朱红宫墙，脸隐在晦涩中看不太真切：“也是讨个巧，瞻仰下宫中是个什么情景。”
他顿了顿，问：“殿下不会笑我痴心妄想吧。”
“我笑你做什么，”楚昭昭歪头，有种鲜活的东西又从她眼角眉梢处流出来，“等春闱你榜上有名了，日后来这宫里做官，你还是要天天看的。”
她好像说过好多次考取功名的事。即使那本是计划的一环，即使早想过同她少牵扯，柳元还是忍不住看向她，问：“殿下信我？”
“信啊。”她很随意走过来，眼里明白写着他日后当大官了，她多好利用他，“为什么不信。”
柳元把她的盘算看在眼里，冷冷扯下唇，并不意外。
今日月明，柔和硕大的玉盘本该只阖家团圆之际共赏的，但此刻宫道下似乎只有楚昭昭和柳元二人。两人一齐抬头赏了会月。
楚昭昭忍不住说：“月亮好圆，圆得像个饼呢。”
柳元一顿。从袖里拿出块纸包的月饼来，是回了药房一趟伙计给的。
“…殿下要尝尝么。”
楚昭昭总是尝个新鲜，掰了小块尝尝就不管了，柳元垂眸将剩下的吃了。
远远朝这边走过来的楚莹脚步猛地一顿，声音像是从嗓子里卡着住了，卡得她脸发白起来。
她身边的婢女忧心：“殿下，你怎的了？”
柳元似乎朝这边看来，楚莹匆匆转过头，说她没事。
一直到回了宫，她脸色都一直没缓过来。
柳元为什么会在这？
楚昭昭故意的？故意把柳元推出去提醒她的过去，以此来笑话她？
楚莹愤怒的将手边东西扔出去，婢女慌忙阻止，被她尖声推开：“都下去！”
她胸腔起伏，面色白了又白。
她和楚昭昭不同，不是突然得知自己是身份的。她幼时家中算不得富贵，柳家父母待她都很好。
后来有一日宫里来了人，在她那位惊惶母亲面前说破这件事，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她原本该是公主！
母亲的眼泪她没看见，她只是呆呆的想，她原本是公主，那这些日子跟苦头岂不都是白吃了？
此后父母争吵或分家她都没再关切，她已经跟这个家里无关。宫里的人为何让她先忍着，到如今不到说破此事的时机她也不明白，她只是雀跃着被接走，认为很快就可以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可以过上好日子。
她被接走养到一年前，宫里的人将她送到镇北将军府手边，她才有了说破身世的机会。
当时楚莹就想，她不仅要拿回自己的东西，还要霸占了她位置的楚昭昭付出代价。
她看着楚昭昭身份变动，婚约没了又被人议论笑话，犹觉不够。楚昭昭的假公主身份暴露，为何还能留着公主的名头，不被所有人唾弃？
楚莹等着把她推下去，看她名声受损不得不同个没出息的世子成婚，被宫里忌惮。
她没时间想曾经的家里如何了，也没主动提起过他们。她要比起恶毒的楚昭昭有个完美无瑕的过去，有个足够微弱却不至于叫人笑话议论她的从前。
因此看见柳元时她惶恐，看见他站在楚昭昭身边，更生出些被背叛的愤怒来。
柳元应该是她的弟弟，就算现在不是了，他也不应该站到楚昭昭旁边去。
楚莹咬牙唤来外面的人，要她们去查柳元。
晏乌折返时似乎同柳元对视一眼。
楚昭昭还紧绷以为晏乌又要疑神疑鬼了，紧张舔过嘴边碎屑。没想到他并没说什么，柳元也只淡然去牵马绳。
回了府，晏乌给楚昭昭擦脸时反而说：“你那位皇兄，看你的眼神有些怪。”
楚昭昭掀起湿漉漉的眼，帕子把她脸颊揉出点红痕，她困惑打了个哈欠，泪花浮在眼边：“什么怪？”
晏乌将帕子折起，把她脸仔细又擦了一遍后才同她对上视线。
她不如何在意旁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里都藏着些什么。
他不说话，楚昭昭思忖：“大抵是觉得亏欠。”
她说着脸就不高兴绷起来：“我那时都去找他，告诉他央求他我不想嫁人了。你又没官职又没本事，还只是个私生子，我嫁给你多不般配，多少人要笑话我。”
“他是我皇兄，却就因为一个意外误会不管我的死活，所以现在看见我很是心虚亏欠吧。”
“反正我想着忍忍算了，忍过这次，下次他再想推我去嫁人，我定不会就这么听话的。”
听到“下次”二字，晏乌眼眸倏地沉下，骨缝中的戾气不可遏制流出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楚昭昭预感不对，小声改口：“我说错了，没什么下次，我也没有很不想嫁你。”
“是么。”晏乌撬开她的唇，没什么表情的脸却不怒自威，令人脊背发凉起来。
上一次他在楚昭昭面前死了，妄图用死亡试探在她心里的位置，结果只有自找苦吃。倘若再用一次同样伎俩得到同个结局…
晏乌戾气涌动，将楚昭昭整个人翻过来。
楚昭昭这时急急要说些好听的话哄他，晏乌只钳制着楚昭昭手臂，力度大得挣不开，影子浓黑没有边界涌向她的四肢。
字句从他齿缝里挤出来。
“你这么等着下次，是盼着我哪天死了？就不怕我死了也要缠着你，从窗户里爬进来找到你？”
楚昭昭被他阴森森的话吓到，下秒就被卷进黑夜里。帐幔放下来，黑夜里脚踝一凉，楚昭昭迷离中掀开眼皮去看，细白踝骨上被束上条轻巧脚链，上头缀着个小巧的宫铃。
晃起来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