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国事三坏崇祯对,兵甲源足计方长
所以说刘汉儒其实并非朱振若所想的那样迂腐。
但人家都跪在地上愣久了,现在就扶人家起来也得有个名头啊。
朱振若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这笑喜忧参半,喜的是改革有可用之人了,忧的是这刘汉儒自己并不算知根知底,万一坏了自己的事可咋办。
朱振若打算考验一下刘汉儒。
“老师说话果然鞭辟入里,一语点醒梦中对,我在旁白说一句人,吾如醍醐灌顶,甚得受教,且请老师上座,由检有几言请老师静听。”
一边把刘汉儒从地上扶到走廊里的石凳上,朱振若一边坐在刘汉儒的对面。
这显然是个逾越礼节的举动,刘汉儒想站起来,却被朱振若一个眼神钉在凳子上动弹不得了。
“老师所言国事坏有三,小子不才,倒也有三对。”
看刘汉儒迷茫的样子,朱振若深吸一口气说道。
“一对阉人乱国,不知老师可观辽事否?”
刘汉儒微微颔首,作为一名读书人,他阅读大明邸报的时间不少,对辽事也算略知一二。
“自内廷干政,与外朝分庭抗礼以来,虽政治上二者互相推诿扯皮,效率低下,可辽事上确平添了三分银两,自皇兄登基以来任用所谓贤臣,然辽事愈坏,今内廷竟有能改善辽事者,皇兄必听之信之任之,此一乃是外朝自取也。”
这番话让刘汉儒有些瞠目结舌了,这话分明在说,是外朝人无能才让内朝人做大。
作为东林党人,他应该反驳的,但这道理给的逻辑实在让他反驳不了。
在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对朱振若说教一番的时候,朱振若可没有哑火,他的第二轮炮就要打出来了。
“二对国事坏西南,西南贼匪昌盛,土司不受羁縻约束者多,然这等贼人无大野心,放任之则据守四川以觊觎中原。”
刘汉儒急切地说道。
“川蜀位置重要,更何况民风彪悍难以管理,贼寇一旦站稳脚跟则急切难以图之,若辽东再起刀兵,臣恐后方不稳。”
振若赞许的点点头,刘汉儒看事情确实不局限于表面的利益。
“先生莫急,学生还没说完,这西南贼匪虽彪悍,但并未拧成一股绳,现在不应把这股贼匪逼得太急以至于上了绝路,绝大多数贼匪是我吃不上饭的大明子民,其间有些许人借机发难罢了。”
“而今之事,唯在于民,若能使耕者有其田,则天下可一股作气而定,西南平何惧辽东不平哉?”
刘汉儒频频地点头,这年轻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仿佛天下事尽在他手那样。
“至于先生所述之三,辽东事坏我已说过,若国内承平,则建奴仅是疥藓之疾,若国内事坏,则建奴便是压垮我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攘外必先安内,内不定则人心思乱也。”
后世的某个委员长也说过这句话,然后他变成了运输大队长。
但这并不能说这句话是错误的,只不过是因为大环境是不一样的而已,明朝是个人心思变的朝代,战争是政治的衍生品,一群心思不定的士兵是打不赢战争的。
所以现在的明朝要想攘建奴女真这个外,就必须把自己腐烂的根基从底层打理干净,即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
刘汉儒思索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朱振若的话。
朱振若接着往下说道。
“小子敬佩先生大才,但先生可知一个道理,君为舟,民为水,水静则舟行其中稳健,水奋起则舟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刘汉儒是明白的,对话的节奏现在已经完全捏在朱振若的手里了,他只能跟着朱振若的节奏往下走。
“先生若能接近水,则可更好晓得舟行之理,今我出巡,偶然寻得这些人,虽其地位卑微,然其志气尚存,望先生教之任之,勿负我心。”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又把刘汉儒捧在天上去又不漏声色的给他安排了下一个任务,这一来直接让刘汉儒忘掉了自己气冲冲寻找信王的目的。
在刘汉儒诺诺点头的时候,朱振若已经一溜烟跑远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要给后院那群人当老师的时候,朱振若已经没影了。
刘汉儒是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往下咽,毕竟自己刚刚还一脸痛彻心扉的跟这个皇帝宠爱的好弟弟谈论大明的国事,你不好好干他给你往上参上一本,你可没法在皇帝面前狡辩了。
在刘汉儒捏着鼻子接下来这倒霉差事的同时,朱振若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新一个计划。
现在的要务一是组建新的心腹机构,二是编练一支仅属于自己的新军队,一个政权的交替不可能不流血,这时候有一支暴力机构在那时属于自己是莫大的帮助。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的京营已几无可用之兵了,京师三大营荒废已久,年年人数都凑不齐只能吃空饷,如今又被勋贵牢牢握在手中。
幸运的是这支军队并没有什么战斗力,自己若是继位之后对这支队伍开刀应该不会有太大阻力。
不幸的是就算是这样的旧式部队,现在的朱振若也没有和他们叫板的资格。
前两天去的贫民窟倒是可以拉出来一支新军,但自己手上一没钱二没武器,连武装他们都做不到。
现在自己还是个王爷身份,去军营拉拢人心被报上去,就算自己有几十个脑袋也不够皇兄砍得。
朱振若有些脑袋疼,自己总不能直接进宫里跟自己那便宜皇兄说“我要拉一支军队出来”吧。
“听说了吗,关外女真又破明军咯。”
这一声让朱振若眉头皱了起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竟是走到了碧春居饭园里面去。
要了一壶上好的玉螺春,朱振若丢下两块银子,小儿陪着笑脸诺诺地就下去了。
朱振若侧着耳朵,试图将旁边那桌人说的话尽收耳底。
“是啊,那努尔哈赤十三套铠甲起身,现在关外面已成了气候咯。”
一个带点北方商人模样的人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慎言,关外的终究是关外的,不成气候,当年那个瓦剌不还是打到皇城根底下了吗,天上愣是掉下来个文曲星给拉了回来。”
一个稍微年长的手揣在兜里,缩缩着脖子如此说道。
“是,我看这群野猪皮子也搞不出来什么名堂,这两年关外不太平,咱这些走商的还是离着远点。”
听着这群行走四方的商人说话,朱振若心里明亮起来。
这努尔哈赤起兵的时候那些兵器铠甲哪来的,自己手上这支军队的兵器铠甲就该从哪来。
“军器造于工部而散则兵部掌行,禁卫营操、内外官军,莫不有定数。”
这个制度看起来没啥问题,负责造兵器的工部和分配兵器的兵部各行其职,兵器的数量自然就是花名册上那群士兵的数量。
问题是,现在花名册上的士兵数量已经对不上了,尤其是御前三营,号称四十万,实际可用之兵可能连四万都不到。
京营尚且糜烂至此,更不用说地方卫所兵能烂成什么样子。
再一个就是工部执掌制造,匠户的待遇是逐年往下走的,从万历三大征以来不停的对小民加征加税,最后没法了,对匠户的剥削就成了主流。
匠户世代世袭,和军户一样身份低贱,只要生在匠户之家就是被剥削的命运,永世不得翻身,甚至下一辈人也不能翻身。
来自二十一世纪那个国度的朱振若对这自然是深恶痛绝,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这就是正常的事情。
你指望这样的工人给你批量生产出合格的军械吗?
言归正传,兵部缺额但是工部依旧每年下拨如数的军械,那这缺额的军械到哪去了不言自明。
工部贪一部分,兵部贪一部分,五军都督府再贪一部分,兵头再贪一部分,最后到士兵手里的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剩下那部分自然要卖给有钱的人,谁在天下最有钱没地方花?那自然是关外的女真,他们劫掠走的金银又会拿来购买下一次用于劫掠大明的武器。
想到这里,朱振若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冷笑。
他暗暗对自己的侍卫说了两句话,在那群行商出了酒楼做鸟兽散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多了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