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音乐会
巡视整改之后,公司上下人人自危,谁也不愿意多揽事,干得越多错得越多,责任就越大,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不是自己分内职责绝不伸这个头。要说好吧,工作上少了很多可做可不做的事,或者根本不需要做的事,大家的精力更集中于本职工作,加班少了,人也轻松不少。要说不好吧,这指标是蹭蹭往下掉,以前的指标是大干特干乱干出来的,现在每个人都少了冒风险、敢担当的精神,谁都不愿铤而走险干擦边过线的事,所以指标当然就掉得快。指标一掉,每个月的奖金也就少,领导的脸色也就不好看,于是公司就频繁开大会给领导班子和员工正思想,提气势,下命令。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会议再怎么开也是浮于表面,没几个人愿意再死命的干,收入少就少点呗,能够正常上下班,压力小一点,烦恼少一点,这样不也挺好吗。
子祥本来就干得郁闷,这下背上了处分,心更凉了半截,从此也就学着油条起来,能应付就应付,反正不是帮自己做事,差不多就行。这样倒是省了不少心,可作为老实人的他心里又过意不去,似乎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时不时的在谴责着他,虽不至于寝食难安,但也没法做到毫不在意。
在子祥心灰意冷的时候,吴敏这边传来了好消息,她被选入单位的后备人才培养计划,下个月就要到市上交流学习一年。这意味着一家人马上能就得以团聚,而对女儿的康复来说更是意义重大,毕竟谁也替代不了母亲这个角色,有了吴敏的陪伴,也许女儿就能从母爱中逐渐被唤醒。
次月,吴敏如约而至,一家人十分开心,她抱着女儿亲个不停,小若云被逗得咯咯直笑,听得出来也格外开心。从此以后,下了班吃过晚饭,夫妻二人就推着她一起散步,晚上一起帮她按摩做操,子祥觉得有人帮搭把手,肩上一下子轻松不少。
吴敏的归来也提醒了子祥,一家人这样分隔两地不是长久之计,尤其是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女儿的康复需要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于是,帮吴敏调动工作的想法由此萌生出来,但这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他知道一家人都是无名小卒,没有什么人脉资源,也没什么钱,他就根本不敢往这方面去实践。再一个,子祥对于找关系这一套也比较反感,以前父亲调动工作,以及后来帮母亲调动就是靠找关系,人前人后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他当时就为父母觉得憋屈。现在单位里攀亲附会拉关系的人到处都是,他更是对此嗤之以鼻,如果自己也搞这一套,他发自内心的抗拒。
一次跟领导外出接待,对方正是吴敏所在的银行,此次是为了商谈银行所有网点网络升级的事,事关重大,所以公司李总带队亲自出马。
子祥因为是吴敏的家属,而且平常跟银行这边有业务来往,所以跟对方在座的一些人已经认识,席间相互敬酒的时候,他们还特别跟行长做了引荐。
“行长,这位是吴敏的家属,也是高材生,还是当年我们这里的高考状元,两个人还是同学。”
“喔,都是人才啊,吴敏也相当不错,眼光更是独到,看来早早就把你给占下了呀。”行长打趣的说道。
“没有,是我占的她。”子祥幽默的答道。
“你眼光也很独到嘛!”行长笑着说。
这时李总接话道,“行长,子祥是我们这次合作的业务主管,事情就由他来经办,到时候有什么可以直接跟他提。”
子祥借着李总的话说道,“请行长多多关照。”
“好,下来我们多交流交流。”随即,几人碰杯而饮。
敬完酒就回到座位坐下,子祥心里开始酝酿着一个想法,他想借机跟行长提一下吴敏工作调动的事,但显然这时不合时宜。如果专门找上门去说的话,那就成了托关系,他不想这么干,于是就想着怎么点一下这件事,以让对方留个印象,等有人事调动的时候可以优先考虑到吴敏。
酒局过半,子祥抬着酒杯走到行长面前,说道,“行长,我借这个机会替吴敏敬您一杯,十分感谢单位领导对她的栽培,只是家里情况特殊,平常她可能在工作上就有些耽误,还请行长和各位领导多多包涵,多多照顾,啊,不,是多多提点。”子祥故意装成是口误,再哈哈一笑掩盖过去。
“吴敏很优秀,业务能力出众,认真负责,单位里就缺她这样的人,你放心,她以后一定会做的更好。”行长拍着子祥的肩膀说道。
之后,子祥又敬了一圈,同样是打着替吴敏敬酒的旗号,把差不多意思的话说了一遍,目的就是让他们加深印象,以到关键的时候能为吴敏说上一句话。
子祥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尽了所能做的最大努力,至于行长和其他人有没有把话听进去,到时候能不能帮上一把,他没有寄于希望,他算老几,有多大面子,人家至于会帮你。他之所以这样做,只不过是出于自我安慰,再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尽过心力,那也就问心无愧了。他拉不下脸,弯不下腰,张不开嘴,也就只能自欺欺人了。
无意之中子祥在手机上刷到雅尼要来北京演出的消息,一瞬间便萌发要去听一听的冲动。另外一方面,女儿的病,工作上被处分让他很是烦闷,他打算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而恰好吴敏这段时间在市上交流学习,带她去听一场音乐会也算是对她的犒劳。如此一来,一举多得,子祥立马就动了心。到现在为止,他夫妻俩都还没有听过一次音乐会或者演唱会,年轻的时候倒是很想去,但苦于囊中羞涩,现在都已经三十的人了,再不去以后可能就更没什么兴趣再去,趁现在还不晚,他觉得也该弥补一下。随即,子祥立即在票务网站看了音乐会时间,恰好是周六,时间还来得及,于是便开始盘算起行程来。
晚上,子祥激动的跟吴敏说了这个想法,吴敏没怎么听过雅尼的音乐,于是子祥打开手机搜出视频来给她看,夫妻俩一人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静静的欣赏起来。也许是被丈夫的这份冲动所感染,吴敏心里开始痒痒起来,想想打着飞的去北京听一场音乐会,这是多么潇洒和浪漫。不过,吴敏又犹豫起来,这一趟可得花不少钱,她不是花不起,而是从小到大已经养成每花一分钱都要考虑值不值的习惯,所以她一时间也做不了决定。
“要不,你去呗。”吴敏说道。
“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而且我出去潇洒,留你在家,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中吗?”
“门票、机票、酒店得多少钱啊,我心疼。”吴敏打起哈哈来。
“算了吧,你浪费的钱也不少了,就当出去旅游散心,省得你老是说我不带你出去玩。”从谈恋爱到结婚,再到生孩子,他夫妻俩过得叫一个闷,尤其女儿出生以后,这日子就更陷入一片灰暗。
“你容我再想想。”
“再想票就订完了,到时候想去估计就得等下辈子了,你赶紧考虑。”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子祥总是忍不住打开票务app,看一看余票量、座位位置和票价,几次都选好了位置,到了支付环节又撤销掉。吴敏还没有给他答复,看着票量一点点减少,价格越来越高,子祥的心越来越焦急。他以前读书的时候渴望得到一辆山地车、漂亮的衣服鞋子、cd机、游戏机,但那时候限于家庭条件只能把这份渴望牢牢压在心底。现在他终于能买得起了,但这些东西已经失去当时那种吸引力,他越发觉得这是一个不能再错过的机会,如果错过,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亲眼目睹这位大师的风采,趁着现在还有这份冲动的劲儿,他要任性一次,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说去就去,子祥没等吴敏答复,就私自订了两张门票,再买好两人往返的机票,订好酒店,这一下子就花出去9000。不过子祥并没有感觉心疼,相反他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虽然之前去旅游、去吃大餐也花钱,但那时总有些扣扣搜搜的不忍心,这一次他有种挥金如土的感觉,格外痛快,一想到马上就能亲眼目睹、亲耳倾听大师的演奏,他的心就止不住的激动。
订完了票,子祥立马打电话给吴敏,吴敏又惊又喜,她不用再为做决定而烦恼,而且去北京听音乐会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周五两人找借口请了一天假,坐上去北京的飞机,出发之前,子祥还特地去买了一些本地特产零食,准备给大学同学二狼和七狼带去。
晚上8点,飞机落地北京,子祥订的酒店就在地铁机场线东直门站附近,主要考虑回程的时候赶飞机方便。到酒店已经9点,两人在楼下随便垫垫肚子,就到酒店房间休息。
时隔四年,子祥重新回到北京,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似乎才刚刚离开不久。以前他总是想要要逃离这里,而现在再回来的时候,心里莫名感到一种亲切,仿佛这里曾是他的第二故乡,然而这只不过是一种错觉罢了,子祥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一副狰狞的面目,他可千万不能当真。
11月的北京已经入冬,第二天起来,天色灰蒙蒙的,完全不给远道而来的子祥夫妇一点面子。二狼和七狼提前安排好了饭局,地点定在东来顺西单店,一来挨着音乐会举办地人民大会堂,二来子祥夫妇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吃完饭还有时间再到西单商场逛逛打发时间,买点东西,看来他俩考虑的还挺周到。
十二点,子祥夫妻赶到饭店,二狼和七狼已经在座位等候。几人见面,略显羞涩的相视一笑,并没有表现得格外激动,上大学时候他们也都是这样,生活平静如水,人也寂静无声。自从毕业分别,到现在已经五年,相比之前,二狼多了些白头发,七狼胖了,还续起胡子,而他俩见到子祥第一反应都是头发更稀疏了,这给子祥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或许是第一次见嫂子的缘故,二狼和七狼都显得有几分拘束。交谈几句之后,彼此之间很快熟络起来,吴敏的落落大方和健谈很快就让两人放开来,说笑变得自然,仿佛跟和子祥一样,也是多年相识的老友。
相互问过近况之后,每个人都不自觉的唉声叹气起来,这场见面迅速变为一场吐槽诉苦的比惨交流会。二狼和三狼身为国家科技工作者,谈的最多的却是工资待遇问题,他们俩都已经结婚生了孩子,可还没买房,靠租房子过日子,一个月的房租就得五六千。两口子到手也才两万块钱,除去基本生活开支,养娃的花费,基本也攒不下多少闲钱来买房,更何况现在北京的房价相比他们刚上班那会儿又涨了一大截儿,想要靠这点死工资在北京买房基本就不现实。
“舍长,还是你滋润啊,县城里舒舒服服的上班,挣了钱再到大城市消费。”七狼的话里带着几分羡慕。
七狼比子祥更喜欢雅尼,更懂雅尼的音乐,他完全可以立马到人民大会堂边上找黄牛买一张票,只是以目前的状况,他觉得这点钱还是花在房租、儿子奶粉尿片、柴米油盐这些更有现实意义的地方比较好。音乐在哪都可以听,晚上打开电脑,带上耳机,打开一瓶可乐,抽上一根烟,跟雅尼大师来一次一对一深入灵魂的交流,一样也能洗涤心灵。只是,此时子祥从三千公里之外的小县城赶来参加这场音乐会,让七狼这个近水楼台的北京市民心里不是滋味。
“好什么呀,上那点逼班就跟卖身的丫鬟一样,公司内外都是祖宗,伺候不到一点都不行。”提起工作,子祥就恨得龇牙咧嘴。
“你们买房了吗?”二狼问道。
“没有,现在我们那房价也六千多,这点工资买不起。”子祥谦虚的说道。
这时吴敏插话道,“以前结婚时让他买,他不买,那时候才4000,现在已经涨到6000,你们说可惜不可惜?”说完,吴敏还白了子祥一眼,前后二三十万的差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不能不让吴敏耿耿于怀。
说到房子,这两年小城的房价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上涨的速度,新楼盘预售价普遍已经达到每平5000以上,接着更高端、豪华的小区竞相推出,单价直奔6000一平。小城居民的越发焦躁,开盘前夜就排起长队抢号的现象竟然也出现在了这座只有十五万人口的五线城市,而有些托关系走后门的早已经交钱拿到号源,并到处帮着开发商散布房源紧张的消息,制造紧张情绪。
房价上涨对之前手上已经有房产的家庭来说是改善住房、资产增值的大好机会,他们纷纷抛掉自己手上的老房子换作新房,有条件的就直接换一套别墅。有些原本手上就有几套房,低买高卖财富瞬间翻番,一举实现财务自由。接着他们还要乘胜追击,再买再卖,做大做强。而一些手上只有一套房的工薪家庭也想分一杯羹,把原有房产抵押出,又借又贷再买上一套,转手出去挣个差价或者当起包租婆收房租,也算是一笔可观的副业收入。他们的这波操作无疑又给小城的楼市添上一把火,熊熊燃烧着小城居民的急躁情绪。
自从孩子出生以后,子祥夫妻俩除了上班之外,其余精力就基本花在了女儿身上,他们把买房的念头已经抛到一边,暂时没什么心情在上面耗费精力。一家当地有名气的开发商曾到子祥所在公司搞团购活动,针对他们国企员工这样的优质客户,给低于市场价每平500块钱的优惠,但子祥不为所动,他觉得那只不过是房子卖不出去折价销售而已。现在房价飙升,子祥夫妇才反应过来,原先房价4000的时候,他们没有出手,现在涨了50,后悔莫及。可是现在出手的话,他们又怕买在高点当了冤大头,所以只能看着房价继续上涨干着急。
“唉,舍长,没听嫂子的话,后悔了吧!”二狼笑道。
子祥苦笑,抬起茶杯喝了一口,闷声不语。
之前,二狼和七狼已从五狼口中知道子祥女儿得病的事,继而关切的询问起来。
子祥摇了摇头,叹声道,“唉,基因的事,没法改变,医生说只能靠后天康复,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不确定了。”
“打算生二胎吗?”七狼问道。
“暂时没有,现在光她一个全家上下都还应付不过来,再生一个就更不行了。”子祥无奈的说道。
一旁的吴敏听子祥这么说,神情有些怅然,她用筷子慢慢搅着碗中的芝麻酱,似乎有话要说,她今年三十了,再往后生育可就是一个大问题。
“等你女儿以后长大一些,再生一个,给她添个伴儿,等你们老了也能帮着照顾。”二狼说。
“唉,以后再说吧。”在子祥心里,一直下不了生二胎的决心。
吃完饭,子祥从背包里掏出带来的土特产分给二狼和七狼,这些零食子祥上大学的时候带来宿舍里给大家吃过,这让二人十分惊喜,这是十多年才能尝一次的味道,虽不值几个钱,但却格外难得。出了饭店,几人一起走到西单地铁站入口处分了别,子祥和吴敏径直过了西长安街,继续到西单的商场里逛。
商场里光鲜华丽,包包、衣服、化妆品琳琅满目,二人不由得收紧了脚步,一边走一边看,就是不敢轻易跨进商铺半步。他们没有语言上的交流,但彼此心照不宣,这样的商场里卖的东西肯定不便宜,子祥在北京近十年的时间,也没敢到这儿买过一件东西。在三楼拐角处的一家女装店前,里面正在买衣服的青年男女比较多,衣服架子上挂着85折牌子,子祥对吴敏说道,“进去看看?”
吴敏稍作犹豫才跨了进去,她在挂满衣服的衣架间走马观花一样的挑挑看看,撩起衣服的袖子摸一摸面料触感,举到胸前比一比,当看过吊牌上的价格后,她又不动神色的把衣服挂回去。
“喜不喜欢?”子祥问。
吴敏不做声,只是摇摇头。看过一圈之后,她就走出店里,子祥紧随其后。
两人依旧没有太多言语,就这么在每个楼层走上一圈,回到电梯处继续往楼上一层而去。到了顶层,看到卖着很多儿童玩具,两人才欣喜得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不约而同的决定给女儿买一样玩具带回去。经过一番仔细的挑选,夫妻俩买了一个机器人玩具,会走路、跳舞、唱歌、讲故事,还会发射橡胶子弹,这花了他们450块钱,二人都觉得值。
出了商场,吴敏觉得没什么意思,随后子祥带着她先后逛了国家大剧院、故宫、国家博物馆,当年父母送他来读大学,一家人到此一游的场景又浮现出来,十多年后的今天,他带着老婆故地重游,心底不禁有几分感叹。
时间差不多,天色渐黑,两人就到天安门广场边上坐着休息,坐等着晚上音乐会入场。
晚上7:30才开始检票入场,队伍从南北两头往大会堂入口处缓慢移动。来到会堂台阶前,子祥给吴敏照了几张相。过完安检,进到会堂大厅,仿佛进到另一片天地,宽敞开阔,朴素而肃穆,两边的墙上挂满壁画古文题词,浓厚的中华文化气息扑面而来。上到二楼,进到主会堂内部,穹顶中央的红色五角星,一圈一圈散开来的灯光阵列,上下三层观众席,一排排放射状的枣红色皮座椅,唯一不同的是舞台中央已经搭好简易的表演台,中间摆着雅尼演奏的三台键盘和一部钢琴,在泛滥的舞台灯光下显出一份神秘。
人越来越多,位置几近坐满,会堂里“嗡嗡隆隆”,就如被捅了窝马蜂一样,乱作一团。8点,会堂灯光突然熄灭,观众们惊出一声短促的“呜”,随后立马安静下来,表演即将开始。
乐手从后台逐一登场,观众开始躁动,发出稀稀落落的鼓掌声和呼喊。乐手各就各位,雅尼身着白衣白裤从台后缓步走出,走了几步换做跳跃的步子往台前和观众挥手示意。此时,观众的情绪沸腾起来,掌声、呼喊声、口哨声混成一片。
子祥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呼喊,终于见到活的了,他心里怎能不激动。雅尼已经六十多岁,动作显出几分老态,跑动、挥手、鼓掌都略显无力,发际线往后退了不少,额头愈发亮堂。那个当年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充满男性魅力的雅尼已经成为过去,眼前这个老头不免让子祥觉得有些心疼。
“他老多了。”子祥转头跟吴敏说。
“你也跟他一样。”吴敏调皮的回道。
子祥一听吴敏调侃自己,抬手戳了一下吴敏脑袋。不过,吴敏说的也有几分事实,子祥才30岁,头发还没65岁的雅尼浓密,耳鬓和后脑勺不知不觉冒出好几丝白头发,额头浅浅的两道褶子印,看着远没有雅尼的光滑。
音乐响起,雅尼退到键盘中间,现场立即安静下来,子祥和吴敏也开始变得专注,静心欣赏着大师的杰作。
开场序曲节奏明快,活泼热情,中间小号手、巴西鼓手、小提琴手和键盘手依次亮相炫技,现场观众掌声连连。接着经典曲目悉数上演,抒情经典《one man’s dream》(梦想人生),曲调由低到高,有起有落,舒缓略带忧伤,又让人斗志昂扬,充满力量。雅尼为母亲所作并以母亲名字命名的《felitsa》(菲利萨),音符律动流露母亲的艰辛和儿女的感恩,诠释着人间伟大的母爱。《with an orchid》(心兰相随)犹如兰花的清香,沁人心脾,洁净而从容,饱含着对生命的希冀。当《nightingale》(夜莺)响起,现场观众的热情达到顶点,这支富有东方古典韵味的曲子,是雅尼在1997年紫禁城音乐会送给中国乐迷的礼物。笛子的悠扬,小提琴的婉转,大提琴的低沉,惟妙惟肖的模仿出夜莺的歌声。曲调时而婉转恬静,时而高亢奔涌,不同乐器之间眉目传情,配合的亲密无间,将这只灵动的夜莺演绎得活灵活现。为了此次巡演,雅尼还首次演奏新曲《into the deep blue》(陷入深蓝),行云流水般的音律,让人仿佛置身于大海,海水由透明到碧绿到浅蓝再到深蓝,如幻还真。尾声,《santorini》(圣托里尼)气势如虹,大气磅礴,让人民大会堂更显雄伟庄严,也激荡着现场每一位观众的心弦。
子祥和吴敏寂静无语的听着,深深沉醉在这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美妙律动之中,他们都不懂音乐,也无需懂,身体的反应是他们对音乐的最佳评判,如果能听进耳朵,听进心里,听得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听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听得让人感觉到自己的卑微,这就是好的音乐。整个过程,子祥基本没说话,如同干枯的大地不放过一滴雨露,目光紧紧盯着舞台,耳朵不肯错过一段乐句。他听得如痴如醉,这几近完美的律动不断叩击着他的心灵,他连连深呼吸才能平复那难以抑制的激动心绪。他对这位大师惊为天人的音乐创作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让他萌生一种冲动,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梦想,不,连梦想都够不上,顶多只是幻想,他幻想自己也能抱着吉他站到这支乐团之中,在雅尼的指挥下尽情的演奏乐曲,哪怕只是短短几个乐句也行。他只敢幻想自己是乐团中的一员,而不是成为雅尼那样的大师级人物,因为在大师的光芒之下,他才真正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卑微,他就算拼尽全力永远也够不到那个边,曾经的他自命不凡,现在看来是何等可笑、幼稚。此时,他又有些恨,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想到去学习音乐,他发现音乐才是他最喜爱的东西,如果时光能倒流的话,他会毅然决然的选择考音乐学院,他不期望成为雅尼,只为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子祥听得意犹未尽,吴敏也听得入迷,到现场听音乐果然不同凡响,比耳机里听更能振奋人心。
“怎么样?”子祥问吴敏。
“唉,我还想再听一遍。”吴敏搀着子祥的胳膊,从表情里看得出这是真话。
出了会堂,天竟然下起雨来,而且还不小,这个时候北京下雨有些反常,这老天爷可真能整事情。
等了半小时,雨小了一些,夫妻二人紧随着其他人的脚步朝地铁站奔去,等回到酒店,已是10点。
第二天一早起床,夫妻二人就赶往机场,坐上飞往家乡的航班,这趟短暂的旅行就算结束。两人都对此行心满意足,人活一辈子,难得冲动一回,就算结果不如意也不要后悔,怕就怕活了一辈子,没有一次能让自己心跳加速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