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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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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溺水和呛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上辈子,林尽染学习游泳时,虽然有教练有救生圈,但也是在不可避免地狠狠地呛了几口水后,才终于学会游泳。呛水的滋味,很不好受,耳朵鼻子嘴巴全都进了水,胸腔像爆炸一样疼。

    而溺水,很平静。没有憋闷、没有呛水、没有挣扎,她还能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吐出纯白的泡泡。

    那时候,生死一瞬,她却只想着:吐泡泡不就是呛水了吗?自己为什么没有感觉。

    然后腰上一紧,一双长臂附过来,拉她出水面。

    她现在甘愿一死,反而解脱。若是被救上去,谋害公主不知又是什么罪名,要受哪些折磨!

    她便使劲挣扎了一下,奈何对方臂力惊人,她也只是挣扎了下,依旧被带着往回游。

    无奈之下,对着那人的胳膊便咬了下去,只听他闷哼一声,速度依然不减。

    可那湖水却趁此机会汹涌地涌进嘴巴里,耳朵里,身体里。

    疼痛,炸裂般的疼痛,像火烧般的疼痛,直痛得她失去意识。

    恍恍惚惚,她看见自己披着美猴王的战袍去抢吉安县主的婚服,却被穿着袈裟的沈顾行拦住,他大义凛然道:“你这猴头,竟敢化成爱徒悟空,迷惑于我!贫僧钢铁直男,怎会喜欢你这只母猴子!”说着便默念紧箍咒,那紧箍咒化作钢鞭,一下一下抽在江风的心口上。

    真疼啊!

    江风只得一边躲一边求饶:“圣僧饶命!断背有理!”

    沈顾行版唐僧却并不听,紧箍咒只越念越急。吉安县主也凑上来,对着江风的耳朵吹气如兰:“就凭你,也配和我长成一样!”

    说着,寒光一闪,拿起匕首就在江风的脸上划了起来!

    那刀子好像刮到了骨头上,江风疼得在地上打滚,一个翻身,却掉下无底悬崖。

    身体不停下坠,但好似只有躯体在下坠,五脏六腑却是往上升的,两重压迫让她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呕吐。

    终于重重地摔在地上,却是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庙,她衣衫褴褛,冷得哆哆嗦嗦。李隆业搂着一个极好看的女人,好像是褚颜,但又不像,那女人水蛇一样趴在李隆业的耳朵边说:“王爷,这个贱婢坏的狠,她不止谋害公主,还不把玉玺给你,我们何不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李隆业只是凶狠又憎恶地看着她,不置可否。那女人见了,当真叫来一群太监,扒光了她的衣服,赤条条地扔在雪地里。

    江风这才害怕起来,她一边大哭一边喊:“王爷救我!”

    却一下把自己喊醒了,只见罗帐低垂,烛火摇曳。

    李隆业坐在床边,眼底猩红。

    她一时不知是梦是醒,但究竟是疼怕了,不想再遭那份罪,便祈求道:“别丢下我……我不是……不给你御玺……我……”

    每说一个字,都似有一把刀片在喉咙上割一下,声音也是极难听的。

    李隆业却无比温柔:“不怪你……”

    果然还是梦境,他怎么会不怪她呢!怪她选择沈顾行践踏了他的真心,怪她要把御玺献给李隆基而不给他,怪她不愿褚颜以江家女的身份嫁入王府……

    梦里不怪她,也是好的。

    她又忍着疼痛说:“我全身疼,脸更疼,你别把我丢在妓院里。”

    李隆业脸色更难看,江风只以为他又生气了,又急着辩解:“我真知错了!我不要沈顾行,御玺也给你,褚颜想做江家女儿,我再也不拦着了…咳咳咳。”

    江风的话说得焦急又激动,到后来便咳起来,她只觉得嘴中腥甜,随手一抹,竟咳出血来。

    李隆业按着她的胳膊,说:“我都知道。我保护你。别怕。”

    江风一颗心落了地,牙齿打折颤,说:“我好冷……”

    李隆业脱了外衣,侧身挨着她躺下,精壮的身躯将她围在怀中。

    像火炉一样滚烫。

    江风又沉沉睡去。

    林尽染曾经做过两个选择题。

    第一道是中学时,在一本青春期杂志上看到:走在马路上,你选择被轿车撞还是被卡车撞

    身边的同学下意识地认为撞轿车后果的严重性远低于卡车,纷纷选轿车,只有她两个都没选。她清楚地知道,若撞上,两个车都是粉身碎骨。

    所以,当沈顾行和李隆业两个人摆在她跟前时,她做了和上辈子一样的选择题。他们危险系数都很高,哪个都不是最佳选项。

    第二个选择题似乎是一篇心灵鸡汤:你没有钱的时候,一个人给你10块钱,另一个给你100元。但是给你10元的是因为他口袋只有10元,而给你100元的他口袋有却有1000元。

    林尽染按照给定条件,选择了10元的那个人。

    所以,江风选择了沈顾行,因为相比李隆业,她似乎可以更加100地拥有他。

    事实却是,当你看不清一个人时,讨论10元还是100元毫无意义。

    毒鸡汤害人不浅!

    此时,那个给她100元的人,正小心翼翼地将汤药喂给她,仍是一滴不许撒。

    江风哪敢嫌亏苦,就是毒药她也得做出甘之如饴的表情来。

    李隆业问:“苦吗?”

    江风想,难道是自己没藏好表情?便挤出个微笑,回道:“不苦。”

    李隆业记得丘山上,她怕苦不肯好好吃药,各种耍赖哭鼻子,便不由得皱了眉头。江风心里一惊,赶紧补充道:“是有一点苦,不过没关系,我能……”

    李隆业似是更生气了,将碗狠狠地放在托盘上,黑着脸出去了。

    江风一阵心惊,实在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得茫然地看着悠然。

    悠然叹了气,拿过碗,继续喂药。

    真苦啊!

    她说:“我一口气喝了吧。”

    悠然想了想,便将药碗放在她唇边,江风“咕咚咕咚”几口喝个干净,悠然又赶紧递水漱口。

    江风在湖里折腾时诱发了右肩的旧伤,现在右臂已完全不能动了。左手也被成安踩伤,此时用纱布缠着,不知是什么结果。

    她直如废人一般,什么都需要别人照料。她这几日渐渐恢复了神智,也有了些力气。李隆业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怕她孤寂,又将悠然调了来,她这才有机会询问事情后续。

    她那日将成安公主拖下水后,众太监合力救下成安。她却沉入湖底,恰巧李隆业路过,二话不说下去救人。

    等好不容易上了岸,成安公主的一个婢女却上来要人,一张嘴就喊打喊杀。李隆业也不惯着,一个窝心脚,那宫女便被踢进了湖里。他却抱着人,大踏步离开了。

    后来,成安公主大病一场。韦后大怒,区区宫女,光天化日,竟然敢谋害公主,简直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便逼着李隆业交出江风。李隆业认罚认罚,只是不交人。

    韦后见状,直接派千骑营搜府。将中山郡王府翻了底朝天,也没搜出江风来。

    这已然是在挑战皇权,公然造反了。韦后二话不说,将李隆业下了狱。

    到了这个地步,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连夜进宫面圣,兄妹三人不知说了什么,出来时眼圈都是红的。

    估计是好一番忆往昔峥嵘岁月,诉说兄妹情深。

    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走后,李显与韦后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据说我们的皇帝陛下还被韦后挠花了脸,但是到底坚持,连夜将李隆业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江风听得心惊胆战。

    既为李隆业,也为自己。

    “那我们这是在哪里?”江风最后问。

    悠然答道:“原先是安置在王爷的一处私宅,王爷下狱前,担心出纰漏,又将姑娘送到了太平公主府。”

    江风瞪大了眼睛,急道:“是偷着进来的吗?那怎么行?被发现可就惨了。”

    悠然哑然,上前试了她的额头,并不热,才笑着说:“我还以为姑娘又烧得说起胡话了!公主府是什么地方?也是一个大活人说溜进来就溜进来的?自然是公主同意了的。姑娘病着的日子,公主也来看了姑娘几回呢!”

    江风目瞪口呆,若是李隆业救她,是因为对她残存一点点爱情的火苗,可太平公主图什么?

    经过沈顾行那件事,她现在可不敢轻易相信有人会无条件地对她好。就是李隆业,也曾亲口告诉她,他并不是非她不可,只是她长的好看些,又和御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罢。

    可今时今日,她是真的没有第二枚玉玺给诸位大神了。

    正说着,李隆业又推门进来。看着喝得一滴不剩的药碗,兀自出神。

    江风也好生为难,到底要她喝呢,还是不要她喝呢。

    悠然这几日也学乖,见李隆业进来,端着那只碍眼的药碗,下去了。

    李隆业上前,伸出右手,江风却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做出了一个向后躲的动作。

    该死!这该死的应激反应!

    手掌摊开,赫然是一块糖果!他黑着脸出去,就是为了拿这个?

    见他只是摊着手不动,江风两只手也相当于没有,又不能让人家王爷就那么端着。

    她便伸着头,像小狗一样,直接用嘴去他手上叼,脸上贴着的药膏却弄脏了李隆业的手掌,江风又懊恼自己轻佻,又怕李隆业嫌弃。

    李隆业手心微动,酥酥麻麻。反手在她头上轻轻抚摸几下,像极了哄狗的主人。

    是人是狗不重要了,那糖是真的甜。

    李隆业坐在床侧,问:“外面天气很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江风很想说老娘现在的力气只够喝一碗药,但她哪敢违背人家的意愿,便点头说:“在屋子里待得发霉了,很想晒晒日头。”

    李隆业见她有兴致,便扶她起来,又叫人给她披了披风,这才出来。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万物可爱。

    江风只走了几步,额头就沁出细密的汗珠。李隆业似乎感受到她的疲累,便让人搬来两个躺椅,江风的那个,铺着厚厚的毯子。

    俩人并肩躺着,都不说话。

    彼时,碧云冉冉,花深绿浓,飞红万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风竟又睡着了。

    女孩脸上仍贴着厚厚的膏药,安乐公主掌她嘴时,手上应该戴了物件,脸上被划了长长的两道口子,因为被水浸泡过,后来便感染了。

    虽然也用了药,御医换了好几个,但都不敢保证绝不留下疤痕。

    留下疤痕也没什么,她若嫁不出去,便只能跟他了。

    但他又想着,若按照她的性子,即使嫁不出去,也不嫁他呢?

    他眉头越发拧得紧了。

    女孩没有敷药的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沁出细密的汗珠来。他怕晒伤她,便撑起面纱,给她遮太阳。

    又连着几日不见李隆业,她脸上有伤,怕唐突太平公主,也不敢去叩拜。

    百无聊赖时,李赞送来一堆书,都是些猎奇、鬼怪神话、奇门遁甲之类的。她倒是有了几分兴致,两只手都拿不动书本子,便支在腿上,即使这样,也得需要悠然帮忙翻页。

    这样几次,她连书也不想看了。

    那一天,李隆业赶着天黑前又来一次,江风却正睡着。

    他看着那些书都规规矩矩地放在书架上,便呆了一呆。悠然见状,指了指手,摇摇头。

    李隆业也没有叫醒江风,只干坐了一会,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江母拿了太平公主府的拜帖,来看望江风。

    只不过短短两个多月,母女两人却已仿佛如隔世相见。江风的凄惨情形,自是不必细说的。虽然胳膊腿样样都在,却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竟然连女孩最在意的脸,也留了两条疤痕。

    江母生生瘦得脱了相,只剩下皮包骨了。

    世间若有回头路,江母要重新走的第一步,便是做一个温柔的母亲,而不是信奉那些所谓丛林法则、适者生存的严苛逻辑。第二步,就是纵便千万人反对,也要定了江风和高晦的婚事。

    她的女儿,原本应该有一个平顺、安稳、幸福的一生,可如今都被她以爱之名,搞砸了。

    她原本是来规劝、安慰江风的,可此时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扶在江风身上,痛哭起来。

    而在那个长长的午后,江风第一次听江母讲了那段长长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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