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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宫门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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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辈子,林尽染曾被闹铃叫醒过,也曾为梦想披星戴月。一朝穿越,因为业余文化生活的匮乏,倒也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具有了极为出色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物本能。

    可是,被一盆冷水泼醒,还是头一次。

    窦馨儿,昨日的高个宫女提着盥洗盆挑衅地看她。

    这个季节本就倒春寒,最是阴冷的,江风衣服、被子全都湿了,那冷气似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江风茫然四顾,其余几个女孩都笑着看她热闹,她把心一横,一边用手拧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和衣服,一边问:“为什么?”

    窦馨儿:“为什么?你以为这是在你家吗?你以为你还是大小姐吗?我们都已起来做活了,只有你还在偷懒,这就是给你一个教训!”

    江风穿着湿淋淋的衣服下了炕,她脸色惨白,眼神坚毅,一步一步朝窦馨儿走过去,每走一步,窦馨儿气矮一分。

    直把窦馨儿逼到炕边,退无可退,她有一丝慌张:“你想干什么!”

    江风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她,人也凑近,声音很小,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我的行李洗好、晾干。二是,我同样一盆水浇给你,咱俩扯平。”

    窦馨儿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讽刺道:“就凭你!我怕你不……”

    话没说完,就觉得耳边一痛,江风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耳边,两根手指正拽着她的耳坠子,但凡再一用力……

    江风干净利索:“想好了再说!选哪个!”

    窦馨儿害怕江风将耳朵拽坏,但仍故作镇定:“你敢!”

    江风好似预判了她会这样说,眉毛一挑,竟然笑了。

    彼时,恰一抹朝阳照进来,女孩浑身湿漉漉,又赤着脚,这原本是一副狼狈不堪、绝无威胁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窦馨儿却被唬住了。

    果然,江风的声音又低了几个分贝,但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进了窦馨儿的耳膜:“姑娘耳垂真是圆润可爱!若是一不小心拽豁它,会怎样?”

    窦馨儿觉得耳朵嘶嘶地疼,她仍逞强道:“你……你敢!”

    江风不理她,认真端详对方的耳朵,自顾自地说:“就算豁了也没事,只是血淋淋的看着害怕。慢慢地,还能连着长好,就是会留下一点疤痕,趴在耳朵上,像个蜈蚣一样。”

    说完,“咯咯”地笑着,好似真的看到了那样的场景。然后看着窦馨儿惊恐的表情,指着火苗旺盛的火炉,继续道:“我这人还有一个梦游的大毛病,白天不敢做的事情,总会在梦游的时候做出来。比如,拿一个烧得猩红的炉钩子,找一个眼睛最大、最好看的女孩,一钩子下去,眼睛那就只剩下一个黑洞了……眼球被炉钩子吊出来,还能闻到一股胡巴味,你说为什么?大抵是炉钩子太烫,烤熟了吧?咦?我瞧着,这些女孩里,就只你的眼睛最好看耶……”

    江风声音极低,只她和窦馨儿可以听。她语气极为平淡,说得却是血腥、恐怖的内容,竟然产生强烈的对比,窦馨儿只觉得自己有一只眼睛莫名地疼起来。其他女孩只见江风笑得如妖似魅,窦馨儿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这时听窦馨儿越发惊恐道:“你这个疯子!”

    江风仍笑:“承蒙夸奖!所以呢?你到底选哪个?”

    说着,手又加重了力气,这回窦馨儿知道耳朵的疼痛是真实的,她忙道:“我去晾!”

    江风并不松手,又从上到下审视了窦馨儿一番,才说:“你一直针对我,想必早已把我打听得一清二楚。那你是知道的,我亲缘浅,家里长辈不疼我,又失去了好姻缘,当真一无所有毫无牵挂。我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别人不让我好过,我有一百种办法让她更不好过。你若是不信,大可来试!凡事不过三,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若还有下一次……就真的不止说说了。到时候若是在哪留了疤,哪个眼珠子变成黑洞,嫁不了人,可不要哭鼻子。”

    窦馨儿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被江风气势压住,竟真的害怕起来。江风无所顾忌,但是小姑娘还要在意好看的脸蛋,要嫁如意情郎。

    江风见了,又晓之以理:“我们两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别人也对我不怀好意,可从不像你这般当了出头鸟。要不你再猜猜,他们为什么不跟你一起作践我呢?”

    窦馨儿面露疑惑,江风继续说:“我亲姐姐嫁了临淄王,你知道的吧?”

    窦馨儿面露讥讽:“你们不是一母所生,定然也是不亲的。不然,她怎么舍得你入宫?!”

    江风也讥讽回去:“如果世间事,都以喜欢或不喜欢,亲或不亲来权衡,可就简单多了。我和二姐姐关系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有一日,我真有个好歹,临淄王和侧妃安能坐视不理?就算为了临淄王府的面子、为了全侧王妃的名声,也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你说到时候,谁会被拉出去顶罪?”

    窦馨儿神色变幻,似是纠结权衡。

    江风又道:“我若猜得没错,你也定是迫不得已,你不对付我,也没有办法和上面交差。但是,凡事有个度,你也要拿捏分寸才好,两败俱伤,总不是最好的选择,你说对不对?”

    窦馨儿道:“你也知道是有人要对付你!”

    果然!

    江风依旧笑着:“我既来了,就不怕那些魑魅魍魉。只是不知道,你全然做好准备没?”

    窦馨儿神思百结,终于下了决心,点头道:“好!我去晾!”

    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忽悠几句也就怕了。对比江风的老对头江绯,还是稚嫩了些,想当初,物证人证俱在,江绯也没有承认下毒之事。

    见此,江风小声道:“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咱们之间虽不能和睦相处,但也不至于非得你死我活,你若明白这个道理,凡事我退几分,又能如何?!那被子全是湿的,冰了你的手可怎么是好?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完粲然一笑,接着大声说:“姐姐教训得是,我下次一定早起!”

    然后丢下呆若木鸡的窦馨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行李拿出去晾晒。

    女孩围过去,窦馨儿面色凝重,半晌才说:“没事。”

    江风晾晒完毕,赶紧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开始梳洗,准备迎接第一个工作日。

    如果有人专门对付她,不如就让窦馨儿来,毕竟两次交道打下来,她人虽刻薄,但好在喜怒都在明面上,江风自信还能够把控。若换了一个蔫坏蔫坏的,才要命!

    一天纯体力劳动下来,江风腰酸背痛腿抽筋,简直要了老命了。

    他们这一屋子的女孩子负责洒扫掖庭所有的公共区域,有的宫殿还需每日湿抹布擦拭。因为浆洗的水全是冷水,自然没有女孩愿意做,便自然而然落到江风身上。

    江风拜李隆业所赐,右胳膊形同虚设,擦起来就更耗时耗力了。这导致了两个严重后果:

    一是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江风,手指全部皲裂,上面全是大小不一的口子,疼的时候直让人掉眼泪。

    另一个是,等她干完活,要不已经没有饭,要不就剩残羹剩炙。

    当江风再一次就着西北风啃馒头时,阿恕从天而降,扔了她一个鸡腿。

    江风双眼放光,拿过来就啃,一边啃还一边嘟囔,要是有酒就好了。阿恕就真的变出一把小酒壶来。

    哆啦a梦啊。

    阿恕原来是安乐公主身边的宫女,但因犯了错,被发配到掖庭来。她高高的个子,疏朗的面容,话极少。她虽然虎落平阳,但众人忌惮安乐公主的权威,仍不敢得罪她,所以派给她的工作都是既简单又省力的。阿恕也不说什么,完成本职自己的工作外,还能顺带手帮助江风完成kpi。

    江风原来知道她是安乐公主身边的宫女,还防备人家来着,可是一段时间下来,江风觉得自己太过草木皆兵,自己算是什么人物吗?安乐公主如果对付她,早就拎过去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何至于连三十六计都用上!

    关键是,阿恕的面子在宫里是真好用啊。

    能吃上热乎饭了,能睡个安稳觉了,不必时时刻刻神经紧绷了。

    在这深宫之中,江风终于不那么孤零零了。

    窦馨儿虽然仍带着一众女孩处处找她麻烦,但都不是很过分,阿恕每每要去理论,江风都阻拦下来。

    如果窦馨儿的背后是成安公主,阿恕也不是对手。

    竟然也维持了平衡,江风生活过得去,窦馨儿也能讨到便宜,跟上面交差。

    日子得过且过。

    天气渐暖,宫里开始筹备百花宴,江风等人越发忙碌起来,连窦馨儿都没时间欺负江风了。

    这一日,江风正认认真真地擦昭阳宫的地砖,不禁感叹阿恕的药膏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效,这双手终于有了些许手的样子。

    擦着擦着,擦到一双粉色翘头履跟前,江风顺着往上看。

    嗯,红色石榴裙,长腿,细腰,胸脯四两,额间花钿,不是成安是谁?

    该来的总要来!

    江风磕头行礼,口念:“拜见公主殿下!”

    成安公主:“你弄脏了我的鞋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江风俯首:“请公主恕罪。”

    成安公主一招手,小宫女搬过来一把椅子,成安四平八稳的坐好,问:“恕罪?你觉得可能吗?”

    江风抬头:“奴婢既落在公主手里,全凭公主发落!”

    成安笑道:“怎么?知道没有人替你求情了,没有人护着你,就装出这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江风回道:“我如今这境遇,实在不用再去装可怜。”

    成安公主一拍椅子,后面立刻上前一个小宫女,二话不说照着江风脸颊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贱婢!公主跟前也敢不称‘奴婢’!”

    江风此时才知,从前江母的巴掌属实算不得什么,哪如这两个巴掌,声音清脆、触感疼痛。

    成安见江风立时红肿起来的两腮,心情大好。她自幼失怙,跟随李显和韦后发配庐陵,韦后只顾着自己的孩子,没时间管她,她就自己玩。

    她随便用树枝在地上画个圈,再赶两只蚂蚁进去。那蚂蚁不管怎么爬,都爬不出去那个包围圈,任她掀翻它们,或用匕首一切两段,或者用大石头压它们……总之,玩法很多。

    江风如今也在她的包围圈里,她不急着弄死她,一点一点的玩,才有意思。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指着不远处的太液池,笑着说:“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只鞋子本宫很是喜欢,你去那给本宫洗干净,我就饶你这一遭,怎么样?”

    江风当然不信她能这样轻易放过自己,但公主之命,又怎敢不从。

    那鞋子原本也没脏,她蹲在池边,一边洗一边思考着逃生之策,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推,连人带鞋掉入湖中。

    初春的水真他妈的冰!

    还好林尽染生活在水乡,上辈子游个800米不成问题。可这辈子的江风,从没下过水,她用上辈子修来的技能,救这被子的命,狗刨蛙泳全都用上,只为游上岸。

    倒也不至于溺水。

    那个宫女见她会游泳,也颇为意外,只得喊道:“公主的鞋子若冲走了,你上来也没用!”

    江风回头,那双鞋子已越飘越远,她看着严阵以待的宫女,深吸一口气,又游过去捡鞋。

    一来一回,已拼尽了大部分力气。

    她把鞋子放在岸上,自己刚要爬出来,又一双粉色的鞋子狠狠地踩在了她手上。

    向上看,依旧是红色石榴裙,长腿,细腰,胸脯四两,额间花钿,是已穿了其他鞋子的成安公主。

    “你到底要怎么样!”江风声音颤抖,她全身浸泡在冰冷的池水里,手指头被人家踩在脚底下。

    成安公主见她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头发紧紧地贴在头皮上,竟然也还有一份美感!她想到沈顾行为了这个狐狸精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让她丢尽了脸面!

    堂堂公主,竟被一个乡野丫头比了下去!

    想到这,脚下又使了十分的力气。

    江风一声惨叫。

    她蹲下去,恶狠狠地说:“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不是自诩美貌吗?我就用刀子刻花你的脸!你不是自视清高吗?我就把你丢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日日遭受千人凌辱!”

    江风手指剧痛,身上的力气也流失殆尽,寒冷的湖水让她失去了思考的意识,她觉得成安公主说得不像假话。

    她惊惧不已,万念俱灰,索性把心一横,一把将成安公主拉下水!

    你不让老娘活,老娘也不让你好过。

    岸上的侍女和太监乱作一团,到底有几个会水的跳下来救主。

    江风觉得若是成安被他们救上去,下一秒自己就得被丢在妓院里。

    此时此刻,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拽着成安便往湖心游,成安像一只被抹了脖子的母鸡,只会徒劳地拼命大叫和瞎扑腾。

    公主尊贵吗?生死面前,还不如江风体面!

    后面两个太监追上来跟她抢成安,她死命不松手,但到底影响了速度,越来越多的人追上来,她也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松了手,笑着沉入湖中。

    那群下水的人都只顾着救公主,她撒了手倒也没人管她,只湖边一个小宫女,见到江风沉水之前的薄唇轻动,她凝眉解析了半天,那句话好似:

    去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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