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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往事知多少,人怎么样不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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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从哪年起,每当秋季,张小詹总会来到岭南的山坡,长久的伫立,遥望远方的天际。

    “人体有经络,大地有风水,时空有节点。所以《黄帝内经》切人体之脉,《黄帝外经》切大地之脉,《易经》切时空之脉”。

    这是那年,他们人间一别,张小帆踏天而去,从此不知所踪,对他讲过的一句话。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而后每年秋季,当张小詹来到岭南的山坡时,他总不禁的感慨,从小一起长大,他对小帆却一无所知。

    故乡的村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村子,故乡的人们,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们。

    小时候都是泥巴路,到了下雨天泥泞不堪;爷爷们还住泥巴胚子,麦秸糊顶的房子;村子里没有通电,点蜡烛或洋油灯照明,没有电视没有电话。

    小时候村前村后,田间地头,有二十几条河流,随着他们的慢慢长大,小詹小帆见证了一条又一条小河,渐渐的干枯。

    小时候大人们很少外出谋生,全窝在家里种地。收一季的小麦,祖辈带领全家七八口人,牵上家里的黄牛,在一亩三分地上,累死累活辛劳一个月,才能入仓,然后用架子车拉到镇上交公粮。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幼,拂晓天未亮,领头的大公鸡喔喔一声,叫破黎明的夜空,村前村后的大公鸡,喔喔喔,此起彼伏的叫醒睡梦中的人们。

    爷爷披着棉衣,摸索着点燃洋油灯,又坐回被窝里,轻轻的踢了踢还在熟睡的小詹。

    “小詹,小詹,快出来上学去!”戴着破皮帽子的小帆,流着鼻涕,已经咣咣敲门了。

    张小詹穿着秋衣秋裤,从被窝里爬出来,拖着棉鞋跑到门前拉开门闩,又麻溜的钻回被窝里。小帆嘎吱吱的推开老木门,走进牛房,熟练的从角落里,捧起一把麦秸,放到床前点起火,坐在小马扎上,伸着小手烤起火来。

    “三爷,这麦秸烂骚气,被牛撒上尿了?”小帆一脸嫌弃的闻了闻手。

    爷爷窝在被子里,捂的严严实实的,只露着一个黑黢黢的秃脑袋,说道:“我昨晚上才打的麦秸,咋会有尿?”小帆站起来,伸手到三爷面前,爷爷闻了闻:“咦,真骚气,肯定是小牛犊子撒的,你去说说它。”

    前面屋子内,黑隆隆里卧着三头黄牛,小帆绕过牛槽,看见小牛犊依偎在老牛身边,伸手抓住小牛的耳朵,使劲揪了揪,教训它不许乱拉尿。牛犊子摆了摆大脑袋,水汪汪大眼睛瞥了一眼,自顾自的睡觉。

    “三爷,咱牛犊子你咋还不栓住,再不栓住跑不见,到时候就找不着了。”

    “我找根绳子,先把你俩个不听话的拴起来,你俩跑不见了,它都不会跑丢了。”爷爷哈着白气说道。

    张小詹穿好衣服,从床上爬下来提上鞋子,说道:“到时候跑不见了,别叫俺俩给你找,俺才不给你找。俺的牛呀,你跑哪去了,还不回来?”

    小帆也学着三爷的声调喊道:“俺的牛呀,你死哪去了,还不回来呀!”

    俩人为爷爷关上牛房的门,搂在一起,一边喊着找牛,一边出了院子,淹没在雾气蒙蒙的夜色里。

    “谁偷俺的牛啦,还不给俺牵回来!”

    前面树林子里,传来小伙伴喊鸡的声音:“谁偷俺家的鸡啦,快给俺放出来,要不然我骂死你一家!”

    小詹喊道:“老丁,你别骂了!昨天晚上俺都炖锅里了,还留一个鸡腿给你!”

    “张小詹,你也别找牛了,夜晚上俺也炖锅里了,留一条牛腿怕你啃不完,俺给你留了一根牛雀雀!”树林子里东东喊道。

    张小帆哈哈道:“我靠,他几个给咱留根牛雀雀!咱也不给他留鸡腿了,咱给他留个鸡屁股!”

    等走到树林子里,果然是东东老丁和如意,五个人东摇西晃,各色破烂的书包在屁股上跟着摆动,嘴里哈着白气,学着大人找鸡找牛的语气,诅咒骂人吆喝着,往张寨村小学赶去。

    大铁门上着锁,校长还没有来开门。女孩子们在另一边,男孩子们都挤在墙角,挨着墙挤成一排,一个贴一个使劲往里挤。

    “挤挤,挤尿床,谁挤出来谁尿床!”

    张小詹一边使劲挤,一边转动着身子,用力把老丁挤了出来,自己也跟着被挤了出来,俩人又从后面重新挤进去。

    老丁姐姐喊道:“丁丁你还挤,再把衣服磨烂了,看咱妈不打死你!”她的恐吓对老丁没有一点威胁。

    小詹继续陀螺转,又把老丁挤了出来,老丁气恼和小詹扭打在一起,两个人抱在一起摔跤。刚好校长到来,东方天空已经亮白,揪着两个人的耳朵,又踹了俩人几脚,平息了一场干仗。

    那时候张寨村小学一年级二年级,学生们都是没有课桌的。那是一棵一棵粗大的树木,从中间锯开的木板,厚厚的,两边是砖头砌的墩子,木板架在上面就是课桌。

    教室里排了十几排,木板上趴满了孩子,有一百多个学生。每天早上到了学校,先是朗读课本,课间休息之后,老师上一节课放学,成群结队的学生,各自回家吃早饭。

    他们回到村头的时候,经常会见到爷爷和齁子爷,各挎着一个粪箕子,拾了一早上的粪,在村头抽烟拉呱。

    “现在的小孩真享福,也冻不着也饿不着,都赶上好时候了!”老头子们每次看到放学的孩子,时常的会如此感慨。

    到了小学三年级,才有两个人一张的课桌,每张桌子上都被刻了一个“早”字。

    到了张小詹上高二那年,小学五年级,改为了小学六年级,才完整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九年,小詹小帆他们读的是八年。

    除了八年,改为了九年,也是在高二那年,每天三到制,改为了每天两到制,学生们不用再摸着黑,一大早赶着去上学。同时取消了忙假,本来除了寒假和暑假,每到夏忙收麦子,秋忙收红薯,学校还要放半个月的忙假。

    也是高二那年,因为学生越来越少,张寨村及附近两三个村子的学生,合并到新建的范桥小学那边去了。张寨村小学,只剩下了荒凉破败的教室,告诉附近的人们,曾经也有过乌央乌央的小学生,在这里识字启蒙。

    二十多年后,当张小詹和张东东站在村头闲聊的时候,看着父母开着电动三轮车,接孩子的时候。小詹会感慨的说:“现在的小孩真享福,干净的水泥路,上学有人送,放学还有人接。咱们小时候全是泥巴路,还要天不亮起床上学,无论刮风下雨,父母不管也不问,反正死不了就行。”

    东东叹气道:“怎么不会死,老丁不就被车撞死了?如果老丁没有死,他家的小孩也该和我家小孩一样大了。”

    在张小詹久远的记忆里,早已忘记了老丁,都说他能蛋长不高,喜欢操事又总是挨打的丁丁,大家叫他老丁。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大早在黑蒙蒙的夜色里,被路过的拖拉机撞死在了路边。

    上学的路上两边都是小河,到了春天,天气转暖,春波荡漾,当小蝌蚪一群一群,在水中游动的时候。他们沿着河边,扒出芦苇的洁白的根茎,洗净了,嚼起来清甜甜的。跳到河中间的洲子上,拔毛草的嫩芽,剥开翠绿的外皮,里面有一缕鲜嫩的洁白的棉絮,嚼起来也是甜甜的。

    或爬上老柳树,选取光滑的柳条,折下来,用力扭动,使皮木分离,抽出翠绿的皮,用小刀削平,做成柳笛能吹一个下午。到了夏天,河边的芦苇成荫,他们又折下一根,用小刀削出一节,轻轻开个口,不要弄破了里面的膜,做成芦笛。

    夏天里一场大雨过后,村前村后,田间地头的小河里,充满蛙声,呱呱呱,引诱着伙伴们,拿着叉子网兜,抓一夏天的青蛙。

    夏忙假和秋忙假,他们都有勤工俭学的任务,夏天去捡田间遗留的麦穗,秋天去捡红薯,切成片晾干,晒成红薯片。到了忙假结束,背着去学校上交,换取暑假或者寒假作业。

    秋忙假是最好玩的,每天吃了早饭,拿着锄头,提着编织袋,他们结队去田间捡拾遗留的红薯。中午常常不回家,在田地里挖好土灶,捡些柴火,把红薯架在灶上烧,烧的身上脸上都是灰,等烧熟了就是他们的午饭。一直到晚上,迎着星光,他们才背着一天的收获,说笑打闹着,赶回村子里。

    十多年打工在外,每日在工厂日复一日,过着的枯燥乏味,毫无生气的日子,终日为生活操持而焦虑。这些久远的幼时趣事,早已尘封在张小詹的记忆深处,不曾想还有拾遗回味的机会。一幕一幕,一幅一幅,鲜活而生机的画面,在小詹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掠过,好像好似昨天那般亲切。

    许多年之后,在岭南的山坡上,张小帆与他人间永别,赠给了他一张银行卡,那是张小詹努力1000年,不吃不喝,也不能积累的巨额财富。离别之后,张小詹内心久久不能平复,有一天他豁然想通,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他对张小帆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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