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捉虫)
“很关心他?”贺兰微微扭头,“我可以帮着问问,出殡的时候能不能给你留个席位。”
“额……”
这个人真的是猎人吗,看起来竟然比刚才的导游还要恶劣。
见贺兰嘴上不饶人,旁人也不敢再问,只能默不作声地等待。
贺兰仔细地看了周围一圈,略微考虑片刻,便动手将附近的挂条彩旗统统摘了下来。
游客们摸不着头脑,都想不通这些彩旗怎么碍到贺兰的眼,不过这会没人不识趣地开口询问。
几分钟后,贺兰理出了几条长长的挂条彩旗:“来四个人。”
游客们面面相觑,无人响应。
如果求援的是白子戏,愿意搭手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因为白子戏看起来就很可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是来救人的英雄”气质。
相反,贺兰身上充满不确定,虽然他说要带大家离开,谁知道下一秒他会不会将众人推入火坑。
他们指望着贺兰能带他们脱险,可又不打算托付太多信任给他。
“我时间不多。”贺兰看了眼表,现在是十一点零七分,分针离午夜又近了好几格。
“有危险吗?”人群中走出了个三十来岁的短发女人,她身后还有个七、八岁的女孩。
这人虽然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睡衣,却一点也不见慵懒,神色镇定,身形也相当挺拔,整个人就像荒漠里的一株白杨。更令人注意的是,她还拿着一把枪,估计是从射击场里带出来的。
贺兰对她有印象,在之前的射击场里她的动作也很标准,应该是练过的。
贺兰笑笑:“你猜。”
女人沉默片刻:“我帮你,有危险也可以,但你得确保我侄女的安全。”
“我不开菜市场。”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人一怔,求着贺兰救命的人是她,自己并没有跟贺兰讨价还价的立场。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她对贺兰所知甚少,这又是个没法按常理算的人,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找不到入口。
短发女人的神色黯淡下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她身后的小女孩跑上前几步,牵住她的手:“姑姑不怕,哥哥会把坏人都打跑的!”
说完,她还对着贺兰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下:“我哥哥有这么厉害!”
短发女人下意识将孩子藏在自己身后,防备地看了贺兰一眼。
贺兰垂眸看着小女孩,轻轻地扯了扯嘴角:“那确实厉害。”
他又看向短发女人:“过来吧,你不会死在我之前。”
“?”短发女人没时间疑惑贺兰怎么突然改了口风,她小声跟女孩说了几句,让她原地站好,自己深呼吸一口气走向贺兰。
短短的时间里,她脑海里已经不自觉幻想了数种自己的死法,贺兰应该是要自己去做诱饵吧,不然她一个普通人面对异能还能做什么……
“名字?”
“武筠。”
“拿着这一头。”贺兰将挂条彩旗拴在自己手腕上,另一头递给武筠。
武筠表情僵硬了一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乖乖接住,心里的不安一沉再沉,想象不出自己今晚会怎么死。
“还要三个人,别耽误时间,你们应该不想再这里过夜吧?”贺兰再次说道。
武筠就站在贺兰旁边,她总觉得贺兰态度其实很消极,不是真心实意救他们,如果自己再不配合贺兰说不定掉头就走了,可这会不知为何贺兰似乎积极了些许。
又磨蹭了几分钟,贺兰总算凑够了四个人手。
贺兰拉出四根挂条彩旗,如法炮制地让每个人拉住一端,令一端则是系在自己左手。
接着,他又让四个人以他为中心,面向四方。
“好,你们向前走,直走,不要停,就算觉得绳子快断了也不要停。”贺兰交代完毕,自己则是闭上了双眼,右手轻轻覆上绳子感受它们的位置。
“可是……我的面前是栅栏,我离它也就只有一米左右。”武筠迟疑,按照经验她是无法靠近栅栏的,只能原地踏步。
“直行。”
“额,好吧。”
四个人各朝一方,很快就将绳子拉扯到了极限。
幻境欺骗的只有视觉。
他们无法靠近栅栏绝不是因为空间被扭曲,而是因为眼睛看到的景象是虚假的,他们肉眼能看到的栅栏、道路乃至天地都不是真实的位置。
贺兰摸了摸四条绳子,每一条都崩得死紧,深深地勒紧他的皮肉之中。
如果面向栅栏的武筠真的是在原地踏步,绳子绝不可能被拉到这种程度。所以,武筠看似没法前进,实际上她已经走出去了很远,只是视觉欺骗了所有人。
对此贺兰早有预料,他现在也不是在验证假设,他更关心的是绳子的方向。
如果四个人都是直行,那绳子应该以他的手腕为中心,呈现出一个交错的正十字,每个角都应该接近直角。
可从贺兰的手感来看,有一条线明显歪了。
是武筠拉走的那条挂条彩旗。
贺兰睁眼,在他的视野中,武筠依然停在原地,包括他手上的绳子也交出了一个非常标准的正十字。
可指尖的触感却在告诉贺兰,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实际上,武筠不但走了出去,走的还是一条大斜线。
其他的三个人的路线都没有异常,需要用幻境来掩饰的只有武筠的路线。
真正的栅栏就在武筠附近。
“武筠,停一下。”
武筠依言站好。
“把眼睛闭上,按我说的走,”贺兰根据手上的绳子推测着正确的路线,“左转九十度,然后直走。”
武筠照做,不断按着贺兰的指示调整方向。
这样走了一截,她的脚尖猝不及防撞上了什么,磕得她差点没站稳。
这时,贺兰手上的线才是正十字。
“伸手朝前摸一摸。”
武筠来不及叫疼,试探着用手朝前一探:“墙?铁棍?啊……是栅栏!围墙上的栅栏!”
“把你手上的绳子栓上去。”
贺兰再度睁开双眼,眼睛能看到的是武筠对着空气摸索个不停的画面,仅凭肉眼很难察觉这里才是围墙真正的所在。
武筠很快将绳子拴上栅栏,从游客们的视角看来,只觉得武筠神乎其技地将绳子拴在了空气上。
只要顺着这条绳子,任何人都可以穿越幻境走到围墙旁边。
武筠错愕了片刻,手上的触觉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确确实实摸到了围墙,只要翻过去就能看到噩梦的边缘。
而她毫发无损,自始至终都没有遇到过致命危险,贺兰也没有将她当做诱饵。
她呆呆地看着贺兰。
贺兰对着其他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依次跟上。
但就在此时,他眼前的场景毫无预兆地褪色,游客们也像被擦去的粉笔字一样消失无踪。
眨眼的功夫,贺兰眼里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死沉的白色和他自己。
而他手上的绳子也被粗暴地拽了下来。
贺兰知道是有人摘走了他的绳子,但这人藏在幻境之下,让贺兰看不到对方的行迹。
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设下幻境的施玲珑。
原来她就守在附近,用幻境隐藏自己。
片刻之后,这片白茫茫的世界开始变换起来。
一条坑洼不平的水泥路消无声息地出现,接着两侧的旧楼也补了上去,岁月的痕迹渐渐爬满墙壁,形形色色的衣服一件接一件挂满阳台,绿植敲开窗户垂了下来。
明明只是一个幻境,却偏偏要将生活气息塞得满满当当,让人陷入分不清虚实的恍惚。
这就是条普通得很的小道,前前后后都没什么稀奇的地方,贺兰的神色却一下子跨了下来。
这里的一切都是从他的记忆里扣出来的。
一年前,他的弟弟就是在这条路上被残害。
似乎是在回应贺兰的念头,道路尽头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远远的就挥着手朝贺兰走来。
来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简简单单的血色短袖,手里捞着个篮球,对着贺兰爽朗一笑,“哥,不是说好要陪我打球的吗?”
“小尘……”
“哥,来嘛,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青年上前来拉贺兰,在碰到的瞬间,贺兰才如梦初醒——对方的手冷得透骨。
活人哪有这么低的体温。
他的弟弟,早已死在了一年前。
贺兰知道一切都是幻想,却依然应了,“好,你教我。”
青年更发兴高采烈,拉着贺兰朝前就跑。
可没走几步,他突然顿住,身体突然被撑得开裂起来,随着“磅”的一声,他整个人就这么炸裂开来,身体化为成千上万块碎泥溅向四面八方。
贺兰被血肉糊了全身,他身体僵硬,呆呆愣愣地看着前方,就连手都还保持着被人拉起的姿势。
可那个拉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哥!”路的尽头再度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开开心心地朝贺兰喊着,“我打工的店发了盒螃蟹,我给你做好不好!”
这人几步就跑到贺兰旁边,像是没注意到贺兰满身的血迹一般,牵起贺兰的手,二话不说就朝前跑去。
贺兰被扯了一下,脚下不稳,差点摔倒,等他勉强站稳,耳边又是一声爆|炸的巨响,身前的人再度消失,留下的是又一滩浓厚的血迹。
“哥!今天我去看你的表演了,你好厉害啊!”
人影第三次出现,小跑着向贺兰奔来。
他看起来那么鲜活,可泥泞般的血肉又是那么真实地糊在贺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