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左嘉不知道该怎么教育这些零零后，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职场不是个能开玩笑的地方，小朋友们口嗨完各回各家，比左嘉年长的领导、导师、同事却不知会怎么看他。
尤其师生关系，相当敏感，不论多德高望重的学者，惹上一点这方面的丑闻，事业生涯不完也掉层皮。
头秃。
这就是为什么左嘉坚持在工作和生活间划清界限。他爱这份工作，因此不愿它沾上一点凡尘俗世的腌臜与弯绕。
左嘉把y大体育馆拉进了黑名单，却忘了罪魁祸首是某块姓顾的狗皮膏药。
顾黎消失了一个星期，左嘉以为他是抽风过后终于回归现实了，即将要把这人忘到脑后之际，下一周的周一下午，顾黎的保时捷又晃悠进了y大校园里。
听到顾黎的喊声时，左嘉一懵。
他这是出现幻觉了？
一定是听错了。左嘉脚下用力一蹬轮子，加速。
保时捷轻飘飘一加速，嗖地贴了上来。
“左老师。”
顾黎的声音含着笑意，从车窗里传出来。
左嘉：“……”
左嘉扭头，对上顾黎那三分挑衅三分得意四分幸灾乐祸的眼神，“干嘛？”
顾黎头一偏，“吃饭去。”
左嘉尽力压下一腔火气，“你怎么又来这了？”
顾黎故作惊讶，“左老师你失忆了？上周是你输了。”
上一次他们的赌约是，左嘉赢了，顾黎就不许再踏入y大校园一步。
然后，左嘉输了。
左嘉：……
肝疼。
左嘉：“你又想怎么样？”
顾黎嘿一笑，“左老师你真的是年纪大了，金鱼记忆啊，刚不说了么，吃饭去。”
左嘉斩钉截铁，“不吃。”
“哦，”顾黎不急不躁，“行吧，那我明天再来问问。”
左嘉：“？？？”
这是什么狗比操作？？？
看着左嘉空白的表情，顾黎刚刚被丑拒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左嘉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顾黎总挑周一下午来找他了。
他周一周二周三一连三天下午的课，顾黎要是连着三天来堵他，他会疯。
没办法，谁让他是掌控了左嘉一学期课程表的男人。
顾黎：机智如我。
“左老师，明天见。”顾黎作势要打方向盘，左嘉一个刹车，单腿撑地，“顾黎！”
“哎。”顾黎秒应。
“再赌一局，”左嘉阴恻恻地瞅着他，“敢不敢？”
呵，就等他这句话。
顾黎笑，“舍命陪君子。”
赌局依然是羽毛球，左嘉不信自己技术不如顾黎，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
气势如虹。
但这回左嘉死活不去y大体育馆了。这个点不好订场，左嘉将k市的羽毛球一家家电话拨过去，终于在一家比较偏远的球馆订到了一个小时的场地。
“一个小时？”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顾黎回头看后座的左嘉。
“不够？”左嘉反问。
顾黎：“我是不够的，不过对左老师可能够了。”
左嘉笑得很核善，“赢你不用一个小时。”
顾黎：“哦豁，左老师这速度，在下佩服。”
左嘉：“……”
车尾气一阵接一阵地往他脸上喷，最气人的是他还每次都秒懂。
左嘉：等会不把这狗比打趴下他就不是男人。
“这次赌什么？”左嘉不跟他扯了，直奔主题。
“我输了，就不再踏入y大一步？”顾黎说。
“还有，”左嘉说，“别再叫我左老师。”
顾黎愣了愣，乐了，“行。”
“那左老师输了呢？”顾黎问。
左嘉看着他。
顾黎：“只是吃顿饭，我有点亏。”
左嘉心跳漏了一拍，强行挥去心里那点不自在，“那你想？”
我想？
顾黎：我想的事可多了。
顾黎忍下得寸进尺撩拨左嘉的冲动，比出一个剪刀手。
左嘉：“？”
顾黎：“吃两顿吧。还有一顿攒到下回。”
顾黎说完，笑起来，“怎么样？”
那一瞬间，左嘉竟觉得，顾黎有点，纯情。
“哦，还有，”顾黎说，“既然左老师要加个条件，那我也可以加个条件吧？”
左嘉刚刚那点儿离谱的错觉烟消云散，警惕地问：“什么？”
顾黎：“以后再坐我的车，都得坐副驾驶座。”
左嘉没反驳。
再反驳就显矫情了，整得他怕输似的。
不就个副驾驶座么。
何况，什么以后，他不打算有以后了。
来到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左嘉开始放飞自我。
羽毛球取胜不仅靠速度和力量，还有控球。对于绝大多数业余选手，最难接的球不是又快又猛的杀球，而是自己够不到的球。
顾黎的力量是优势，但左嘉完全不怵顾黎的杀球。众所周知，接杀球不需要力量，反应跟得上就够了。
所以杀球不是关键，把球杀到哪里才是关键。
两人都很懂这个道理，不带一点手下留情地，往死里溜对方，哪里没人球就往哪里打。
但两人都是大长腿，身高本就有优势，步法都是练过的，各自满场跑，再刁钻的球都会拼尽全力地去接。
今天两人打的是三局两胜，第一局顾黎的暴力杀球占了上风，赢了三分，第二局左嘉掰了回来，赢了两分。
顾黎原本信心满满，他一直觉得论球技，他是比左嘉略胜一筹的。
他不要别人觉得，他只要他觉得。
第三局，左嘉拿下第10分时，顾黎感觉到了不妙。
他已经落后4分了。
羽毛球是项很耗体力的运动，高手对战尤其如此。两人拼尽全力打了两局标准21分的比赛，到现在说是硬撑着一口气在扛都不为过，顾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力下降了，有些球心里很清楚该怎么去接，身体却会慢上半拍，就那半拍，足够左嘉把他锤死。
可球场对面的左嘉，依旧健步如飞，大长腿一跨，看似轻轻松松就能够到球，整个球场仿佛化为江山，没有他守不住的疆土。
顾黎：……操。
感受到了差距。
左嘉是练跑步的，可以连续跑上十公里不带停的那种。他优秀的持久力开始扭转局势。
要输。
顾黎粗重地呼吸着，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这么下去，肯定要输。
不行。
平时被怎么暴打都无所谓，今天不能输。
是男人就血战到底！
就在这一瞬间，球飞到了面前，顾黎起跳，目光一扫，瞄准左边网前角落的位置——左嘉正好在后半角的对角，这一个球，他一定要让左嘉赶不上！
啪——！
清脆的杀球声爆响，顾黎挥拍，击球，一道如影的直线晃过，左嘉迈出右腿，近乎飞扑上前，球拍递向落球点。
球噗地落地，砰地一声，左嘉整个人扑到了地上。
顾黎愣住。
随即冲上前，从球网底下钻过去，“你没事吧？”
左嘉扑倒时就嘶了一声，运动，尤其是竞技运动，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左嘉也是一路摔打过来的，好在经验丰富，跌倒的刹那调整了着力点，这才没让膝盖正面着地。
还是撞到了。
疼。
顾黎蹲下，想要去拉左嘉，左嘉抬头，顾黎顿时懵了。
左嘉眼眶发红，疼出了生理性泪水。
左嘉分手那会儿都没哭过，至少没当着他们哭过，连牢骚也难得发几句，姜云帮他用力吐槽渣男，他轻描淡写，不是谁的错，他们只是，不合适。
左嘉撑着地面想站起来，顾黎回过神来，伸手扶他，左嘉第一反应是想挣脱，然后，秒认怂。
还是腿重要。
顾黎扶左嘉到场边坐下。左嘉的膝盖磕破了一块皮，血迹都沾了一点儿到地板上，顾黎皱着眉，神情苦大仇深，“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左嘉：“没事——”这会儿缓过来了，疼倒是不怎么疼了，这么点儿伤口，自己也能处理。
顾黎打断他，“没事个屁。你少造作，现在图省事，以后隐患埋下了你哭都来不及。”
左嘉：“……”
突如其来的凶。
但左嘉知道顾黎说得对。左嘉以前跑步伤过膝盖，也扭过脚，顾黎也不遑多让，打球初期姿势不对，手腕终于疼得他受不了了，被扎了好几针。
顾黎陪着左嘉去了医院，拍了片，幸好没骨折，只是软组织有点损伤。医生看完片，又看了看两人，“年轻人恢复得快，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左嘉想说不年轻了，他都是个三十一岁的老男人了。
不过也习惯了。只要他不自曝，去哪都被当成二十几岁的小毛头。
但过了的年岁终究是过去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医生给左嘉开了药，顾黎拿药回来，问了护士一些基本操作，来到坐在简易病床上的左嘉面前，蹲下。
左嘉：“？”
左嘉：“你干嘛？”
顾黎理所当然，“给你上药啊。”
左嘉：“蛤？”这活不是护士干的吗？
顾黎猜到了左嘉在想什么，“护士小姐姐很忙的。我们就减轻一下人家的负担吧。”
左嘉竟无言以对，默然两秒，“我自己来——”
顾黎头也不抬，继续捣鼓手里的药，“你来什么来，受伤的人老实坐好，别逼我动粗。”
左嘉：“……”
你他妈，你还想动粗？
你很飘啊朋友？
左嘉直接动手，一弯身，伸手想要去抢过顾黎手里的药。
顾黎右手揣着刚拆封的药往后一躲，又怕左嘉重心不稳再扑一次街，左手下意识地抓着他脚踝，“你乱动什么——”
话说到一半，空气安静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个动作，在两个三十多岁、性别男爱好男、还有着一起睡过觉的交情的成年人之间，某种暧昧的意味莫名地浓厚。
自己感受到了，并且确定对方也感受到了。
顾黎若无其事地松开握着左嘉脚踝的手。
只要演技够好，他就还是个正人君子。
绝对没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