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探望
“那，今晚又是怎么回事啊？”江弋深深皱眉，算起来，于昭的年纪也就是比他大一岁，却连孩子都有了，“对了，那孩子？”
“孩子还好，带着一起的。”段旬伸手摸摸江弋的后脑勺。
于昭和“丈夫”再次离婚的消息终于还是被于家父母知道了，他们先是去男方家里大闹，被人家报警带走了，于信也是接到了警方的电话以及妹妹的求救，才决定要立刻回去，并且改变计划，不再留在海市，而是要带着于昭一起来这边小镇上生活。
他只是没想到，父亲会心狠到那样的地步。
于信从鸡山镇出发之后，一路都尽力选择了最快的交通工具，紧赶慢赶回到海市，城市里的光景已经可以用“萧条”来形容，他在车站打了辆黑车，在开回家的这将近一个小时时间里，路边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就连结冰的路面上，车子不敢开的太快，都能看得出一丝行色匆匆。
雪一直都在下。
于信只晚了半小时，他在自己亲自租赁的房子里，看到了十分惨烈的一幕，中年男人浑身浴血地躺在客厅正中央，举过头顶的手里还抓着一个泛着金属光芒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武器。
他的妹妹捧着大肚子躺在餐桌边的地上，正在努力平静呼吸，时不时传来深深压抑的哭声。
这一切让于信一瞬间很难理解，他没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父亲，越过他去拉起妹妹沉重的身子。
沉浸在巨大恐惧里的于昭，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责怪：“不是说好了就在妇幼医院等哥哥来接你吗？”
“呜呜……”于昭终于哭出声，然而哭声在下一瞬间化作难忍的痛呼，“肚，肚子——”
于信不敢马虎，赶紧带着妹妹下楼出门，他上楼的时候特意花钱让那个黑车司机在楼下等他一个小时，这时候直接让司机拉着两人去了妇幼医院。
这时节，所有的医院都十分忙碌，好在于昭的床位是直接按月定下的，他们这一去，很快就被护士关注到了。
于信在一边守着，眼底的苦涩浓如黑墨。
他实在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妹妹今天做的事，本该由他来做。
于昭的情况不是很危险，孩子还没到预产期，还要等十几天才能顺利出生，她很快就醒了。
“哥，爸要杀了我，报警。”
于信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居然是反杀，他连忙追问了具体情况。
于昭不太舒服，断断续续地讲述了父亲把她从医院哄出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说你也在家，说我们一家三个聚一下，还说是你接他来的。”于昭眼泪又落下来了，她真的好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信了，明明，明明你一直在和我联系，但是爸他，知道你租的房子在哪里，我就以为，我以为……”
“哥，报警吧，他都死了，我才不要为了他背上杀人罪。”
没想到家里一切苦和难得终结居然是这样充满血腥，警察腾出空来调查于信的出租屋的时候，敞着大门的小屋里，中年男人已经冻硬了，所有的证据和情况都很好判断，查案和结案几乎不费什么事，于昭作为高月龄产妇，她的正当防卫做法也没有丝毫问题。
“那怎么会这么狼狈，后来还出事了吧？”江弋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对于昭太残忍。
“嗯，后来他们母亲知道了，找了律师要上诉。”段旬也觉得很难理解。
于母直接在电话里威胁了兄妹两个，她不是不知道警方已经把整件事情完整调查了一遍，她只是无法接受失去丈夫这件事，她直接出发前往海市，她要去海市找那边的高级律师，势必要让于昭这个不孝女付出代价。
然而兄妹俩已经没有耐心跟她这样去周旋，于昭主动要求现在就直接出发，两人商量着第二天就动身。
于昭孩子的预产期是在半月之后，从海市到隅省，若是以前，就算自驾开车也只需十几个小时，如今慢些，也只要三四天各种转乘交通工具。
“走吧，她告不了我们，我们也没必要跟她再去这样周旋，这样的年月，找人很难的。”
孩子还是提前出世了。
于昭是个十分坚强的姑娘，但她在路上真正接到来自亲生母亲的律师函的时候，终于还是胎气大动，在列车上发作，在母婴室生下了她的另一个家人。
“就是昨天，在县城那边的车站生的，于信很自责，他个性有些懦弱，于昭又有些冲动，两人在一块总是于昭做决定，这回他是真的后悔。”段旬道。
“那他是该后悔，足月的产妇干嘛一定要跑这么远来这边啊。”江弋听着眼睛都急得发红，“他们但凡在半路上有个医院什么的住进去，生下来养好身体再走嘛。”
段旬沉默点头，他也不赞同这兄妹两个的做法：“只是好在三个人都平安到了，他们在接到律师函之后就直接换了手机号，直接买的，没录入身份证，他俩要是能真的改头换面在这边过生活，也算不错了。”
“太折腾了，于昭的补品营养品够不够啊，我明天去看看她。”江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在空间里翻看起来。
他手里的这些东西是不缺的，给产妇补营养什么的，很够了。
段旬没制止他，坐在一边跟着江弋一起选，帮他辨认各种用品的作用。
于昭是个很瘦，很瘦的姑娘，江弋进屋看到她的时候，几乎要以为那就是个初中生，或者瘦小的高中女生，定睛一看时，女孩面容倒是看不出年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又圆又亮，眸子里却装满了化不开的忧愁和疲惫。
“你好，我是江弋，我住在大坪，跟这里就隔了几公里，我……”江弋突然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段旬，“我男朋友是明康诊所的医生，你们昨晚见过了。”
于昭听他这么介绍，也着实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她网上冲浪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世间有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组建一个家庭的，于是赶紧压住自己不自觉的惊讶。
“你好，我叫于昭，我听我哥哥说起过你们。”
互相介绍过了，江弋也不再见外，而是拿出了隅省当地人的架势，给初来乍到得于昭介绍了这个地方，天知道，他童年时期在农村生活的经历都是在妈妈那边的，甘泉村对于他来说其实也挺陌生，大约也就能比于昭这些真正的外地人好些吧。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说起这里的风土人情就如数家珍。
于昭是城里人，虽然只是一个小镇，但她也是真的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对于江弋口中说起的荒山和野兔，都充满了兴趣。
“等……等雪停了，我们找个时间，大家去荒山上野炊啊，那边都烧秃了，不能再烧起来了吧？”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段旬。
段旬笑着道：“你要是担心，我们直接在大坪野炊不就好了，也不近，也安全。”
“是吗？”江弋怀疑，他总觉得，如果就在大坪的话，那也就是在家里啊，没什么区别嘛。
“只要大家都在，肯定很好玩。”于昭这时候开口了，她的眼睛里忧愁退却了许多，此时盛满了笑意。
于信又一次看到了妹妹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在隔壁房间安顿好了小侄女，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茶盘。
“喝点茶水再说话吧，于昭你吃点这个。”茶盘里有一个小碗，里头装了半碗浓粥。
以往每一次见到于信，对方都是穿着一身白大褂在诊所的各个房间转来转去，江弋感觉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生活中的于信，有点新奇，好像这时候才第一次认识了他一样。
“于哥，你没说你也会做饭啊，不会我们诊所里就我一个人最菜吧？”江弋隐约闻到了一点肉香，显然那半碗粥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于信笑起来：“没事，这里还有个最菜的。”
于昭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臂挥了挥：“不许破坏我的形象。”
“什么形象？”于信漫不经心问，伸手端起粥碗递给于昭。
贤妻良母呗。
于昭没开口，那是她以前的愿望，或者说目标吧，更合适一些。
她从小成绩不好，也不爱学习，就爱跟家里对着干，长大之后尝到了恋爱的甜蜜，沉迷其中，那好像是真正的蜜糖，又好像是幻梦一样，回想起来，几乎每个男友，或者后来成了丈夫的，都提起过做一个好女人的标准，他们都想要得到一个贤妻良母式的妻子。
只是于昭不是，她很努力学了，但就像是不爱学习一样，她根本学不会厨艺。
沉默了一会儿，于昭吞下最后一口粥，突然道：“我会画画，这个我会。”
于信笑了起来：“好，想画就画。”
于昭垂着眸子，掩下眸子里太明显的犹疑，不安和雀跃。
于信第二天回去上班的时候就在诊所里跟人打听绘画工具的事儿，段旬知道他给于昭找的，于是直接发消息给他说了昨晚江弋特意叮嘱过的打算。
于信如果问起绘画工具，就把江弋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他，如果没问，他们就不多事，毕竟人家于昭就是那么提了一句，作为不太熟的朋友，如果贸然送这样的礼物，未免有些不太好，人家若是没那么喜欢画画，反而被礼物倒逼着去学或者就算不学，也总归不是太好。
段旬直接去车里取了那个包裹，放到了于信的车上，说开了，叮嘱他不要太上心，于昭愿意画就学，不想学就不学，开心为上。
于信也是这个意思，笑着点头接受了礼物。
段旬和江弋两个人对他们兄妹帮助颇多，他也只能记着恩情，以后有机会再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