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担忧
江弋和卓仁聊完之后就丢开了手机,面色也沉了下来,段旬明明坐在一边看书,却像是脑门上长眼睛了似的看得到江弋的低气压,伸出手对他说:“来。”
两人靠在一起,江弋放任自己沉溺在段旬衣服上淡淡的清香里,段旬抱着他,也没再说话,只偶尔翻页看书。
“看的什么书?”
“《多情剑客无情剑》,上次说要看的。”段旬说话的时候,胸腔轻轻颤动着,江弋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的胸口。
“好看吗?”
“侠义江湖,多是利益,少有真义。”段旬还没看多少,只笼统评价了句。
“那是的,要不主角才可贵呢。”
“拿不起,放不下,算不得可贵。”江弋看出来了,段旬看不上主角的做法,不过说得倒也不错就是了。
江弋还待说话,段旬却不想就这么放任他扯着闲篇与他转移话题,放下书问他:“怎么不高兴?”
“人哪能天天高兴呢?”江弋闷闷反问,接着又道,“就是觉得我以前做事也太想当然了,以为世界与我无关,实在是很天真,不说物质上我能不能保全自己,就算网络上有什么新的消息,我还是会很受影响,为了受害人而情绪不稳。”
他自嘲:“我高估自己的理性了。”
段旬却笑了:“算不得什么,你肯说出来,说明还在思考和抉择,若是真不开心了,就去帮帮他们。”
江弋没想到段旬会说出这话,他是知道的,段旬这人看似与谁都能相处,百无禁忌似的,实则他才是真正生人勿近,他想,如果当初第一次见面,段旬没看到他脖子上的珠子,恐怕他也不会得到那颗西梅。
对于末世的到来,一直以来着急想要做好准备的,也大部分是江弋,段旬只是知道消息之后默默把自己手里的钱换成了物资,当初却也只是把它们堆放在中京,到现在江弋都没问过,如果段旬不知道他有一个空间,那些物资会怎么处理。
按照江弋对他的了解,段旬是不太会关心自己人以外的人们究竟如何的,他对待这世界,要更冷漠些。
段旬知道他在想什么,手按着江弋后脑,凑到他面前亲了一下:“冬天就快要来了,聚居点的人这段时间也有觉得冷的,我看好多人新买了好些棉被厚衣服的。”
段旬未竟之意江弋听懂了,大概他时不时在网上捐钱的事情还是被段旬放在了心上,此时提出来要帮聚居点,也是为了安抚他那颗无处安放的圣父心吧。
江弋摇摇头,他很清醒:“网上捐钱的事情,我有时候也是为了安抚自己,有能力帮一点,对那些人也有好处,但是身边这些人们,我不太知道怎么处理。升米恩,斗米仇,我住的地方太近了,动作太大或者表现得太突兀对我一点都不好。”
正常情况下,村民们对于他的这处小土房子,就跟看待普通农村土屋是一样的,不会投来什么异样的目光,但如果暴露了他有钱或者有资源的事情,土屋就会变成金屋,他一点都不想在绝境之下测试人性,那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段旬拿起书又翻了两页,突然道:“找个工程队之类的吧,不知道可不可行,找人来把空楼修完整,顺带有偿帮村人加固改造房子。”他不了解这个行业,只是提出一点意见。
江弋倒是眼前一亮,这么干或许真的可行。
聚居点的楼房,入住率没有一半,说到底始终还是农村,人太少。原本上头也是想依据农村聚居,顺势打造一个小小的人口聚集中心,吸引周围大山或者附近乡镇的居民过来,设计建筑的时候多有冗余,但是最终这个规划也搁置了,除了甘泉村搬进去的村民,剩下还有起码十幢六层楼房,还能住下两百户人家,若是修好了,现有居民全都能搬进去了。
“可行诶,等到时候再以适合的价格租出去,我们就在幕后收钱呗,也没人知道我是谁。”江弋激动起来,肩膀拧动一下,疼得龇牙咧嘴的。
“小心点,病号。”段旬赶紧把人扶好,“你有想法了?怎么帮人还帮得这么小心翼翼的。”
“我没出息呗,我是真的不想当出头鸟,我这房子的位置真的还是太近了,我真该去一个没有人的荒岛,去上面建个地下宫殿之类的,管什么邻居过得好不好了,上头也没网络,我也看不到外头的人过得有多不容易。”江弋有时是真想缩在房子里当鸵鸟。
“那挺好,等水面上了冻,你还能滑冰。”
“那算什么优点了,我们家门口的草地也能滑冰,浇上几层水加固就可以了,以前学校草坪冬天不都这么干么?”江弋反驳。
“噢,那这么看,还是这里好。”
江弋突然熄了火,同意道:“那当然了,这里,是老家啊,那还是不太一样的。”
“好了,别想那么多,小小年纪满脑子忧国忧民的,别的你都不要太操心,养伤才是你正经的大事。”
“这是当然。”江弋点头应了,不过心里已经开始打起聚居点楼房的主意了。
江弋没有贸贸然就直接去问集资房的产权归属问题,据他所知,集资房也是不允许转卖产权的,再三思索之后,他还是把这个想法先放回了肚子里,目前并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方案,他还不想冒险。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胡思乱想的打岔,江弋总算把自己从一些天灾下的人性问题中抽离出来,窝在段旬怀里,和他一起看书。
看着看着,他突然笑起来,段旬自然察觉到了,深觉这小孩的情绪跟真正的小孩也就差不多了,一会难过一会开心的。
“在笑什么?”
“突然想到,我最小最小的时候,也没有用这个姿势看过书呢。”他现在坦坦然坐在别人怀里,两人同看一本书,小时候爸妈都没这么教过他。
“坐着不舒服?”段旬抖了抖腿,江弋跟着一起起伏。
“哎哎,别乱动,反应过来觉得很新奇嘛。”他让段旬别乱动,自己却挪了挪,试图找到更合适的位置。
段旬没搭话,半晌突然把江弋放到沙发上,自己拿着书转身要走:“我去洗澡准备休息了,还要赶个报告。”
“不是说忙完了吗?”江弋一开始也被段旬的动作搞得有点懵,不过看着那人急促的脚步,又想起刚才在他怀里的触感,江弋笑得跟个得逞的小狐,口中还不依不饶地追着问:“早叫你别那么练腿,都硌屁股了!”
话音刚落,段旬走得更快了。
真经不起撩呢。
江弋翻出自己的平板准备追剧,电话又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看属地是南省的号码,江弋看了半天,没来得及按下接听键,电话就断了。
等下想放下手机的时候,那个号码又来电了。
连打两次,应该不是什么推销号码,大概是认识的人或者打错电话的,这次江弋接了起来。
对面赫然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正在呜呜地哭,一时间给江弋惊得毛骨悚然,大晚上接个陌生电话,对面小姑娘不说话还哭个不停,怎么想怎么觉得惊悚,江弋想挂电话了。
对面终于平复了一点心情,开了口。
“哥哥,你帮帮妈妈,好不好,呜呜……”是洪文婷,舅舅家的二女儿,今年好像是八岁了,在上小学。
“洪文婷,冷静一下,你先跟我说妈妈出什么事了?”
“哥哥,呜,爸爸,是爸爸……”小姑娘听到江弋的声音,努力平复了一下,道,“是爸爸在打妈妈,姐姐去帮忙,也被打了,呜呜,我怎么办呀哥哥,我出不去……”
江弋听着小孩子语无伦次的诉说,基本上也知道情况了,他赶紧道:“二妹,是不是姐姐把你锁在房间了?你听我说,你现在报警,学校教过的对不对,你姐姐上次也打电话叫来了警察叔叔的,你再打一次,跟叔叔说地址,让他们来帮妈妈,哥哥离你太远了,过不来。”
“不要警察,哥哥,姐姐说你上次都来了的。”洪文婷抽噎着,“警察会把爸爸带走的,带走了的话爸爸就毁了。”
江弋听这小孩这样说话,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也没想跟小孩争辩,只道:“那二妹,把地址告诉我吧。”
这次小孩倒是乖乖报了地址,临挂电话的时候,江弋叮嘱她快点给外婆打电话,洪文婷也听话应了。
江弋把刚才的通话录音单独保存下来,自己拨了报警电话。
他没有试过异地报警,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好在他条理清晰,地址明确,甚至表示还有亲戚小孩求助的录音,警察那边转交做得很快,江弋没过多久就接到反馈已经出警了。
好歹松了口气,又想起刚才洪文婷说的什么“爸爸毁了”,顿时想到几年前他刚上高中,第一次进县城,学业繁重,舅舅又盛情邀请他每天去他家吃午饭,江弋同意了,不过选择了每月给一次生活费的形式。他实在不喜欢莫名其妙在他家吃冷脸的感觉,给了钱起码也好受一些。
那段时日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起因好像是舅舅怀疑舅妈跟人有猫腻,喝了点酒就把人往死里打,大妹洪文露那时候跟洪文婷现在差不多大,八九岁吧,报警了,警察上门要带走舅舅,结果舅妈和孩子吓得死死护着那男人不让人带走,江弋中午回去的时候,正看到这出闹剧,舅妈披头散发护着人,他的那个“好”舅舅,红着一双眼还在后面下死手打人,一刻不停。
那时候他真觉得这是个太荒诞的世界,两个妹妹在一边大哭,大妹也在帮妈妈抵抗警察。
江弋那时候接受了警察的笔录,跟着他们离开了,后续如何不太知道,想来应该没什么事吧。
只是就那一遭过了好像就过了,这一家子都没吃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