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留下
江弋用手背狠狠抹了抹眼睛,随后坐直了身体。
段旬怀里突然一空,手掌不太习惯地握了握,随后半握成拳放到了自己腿上。
江弋没有抬眼看人,但他能感觉到,段旬一直在看他,那目光灼热得让他十分不自在。
段旬却没再像以前那样,看到江弋不舒服了就会移开目光,他只是径直注视着对方。
江弋还是率先开口了,没话找话道:“段,段哥,我们两个这算,两个异类还是同类?”
像是遇到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段旬认真思索良久,才道:“是朋友。”
江弋心神一松,他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听到段旬的回答,他终于放松了许多,心底却还是有些失落,空空的。
“小弋,你不想只和我做朋友,是吗?”段旬看着江弋故作轻松,心里也有些难受,“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吗?”
江弋被第一个问题问懵了,心里大受震动,不只做朋友,是这样吗?
他神思不属地摇头。
段旬道:“我那时候想,旅行途中几次偶遇,也许注定了我在这个世界会有所牵挂。”他终于笑了一下,回忆那时候的自己,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可笑,“但我目的不纯,接近你也是为了琅玕子,如果我贸然表白,那不管是什么时机,对你来说都不公平,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走,或者就那样死在某一次尝试的途中。”
“段哥!”江弋蓦然抬眼,撞进一双盛满遗憾的眼睛。
“我一边想远离,一边想靠近,只是忘了你也是个会独立思考的大人了,我忽略了你也会为我担心,小弋,我的秘密不需要你来交换,我很乐意全盘托出。”段旬没有动,尽管他很想抬手摸摸身边这个被他吓到的少年人,平日再成熟,也不过还未及冠的年纪,“我会继续做我的医生,一边研究桃儿七和异能的关系,如果能找到琅玕树当然更好,到时候诊所里有师兄也足够了。”
室内又陷入了安静,江弋眼眶又要红了,眼里满是委屈:“怎么这样?”
他问:“你怎么一边道歉,一边不讲理地替我做决定?又不是玩消消乐。”
一个不合时宜的俏皮话,两人都没笑,江弋与段旬对视半晌,心里骂他是个木头人,自己转身在小桌上抽了张纸擦眼泪,这一晚上他真的丢死人了。
“你既然这么说,那你也别管我做什么,桃儿七种在我家井边,琅玕树的线索,那片山头我比你更近,到时候我倒要去你那边看看,什么样的水土才能养成你这样不爱说话的倔驴。”
段旬急了:“小弋,不要任性,那能算什么线索,大概率一辈子都回不去,你何必为了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费心?”
“那你呢,为什么要为了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把我远远推开?”江弋问他,“你甚至不敢问我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那能算什么线索呢,我听到你说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你也不是不知道,但你只是想回去,你只是不想太过牵挂这边。”江弋站起来,他好像放下了所有的情绪,放松了很多,“这才是对我不公平,你以后不要这样,我不怕隐瞒,不怕秘密,我只怕身边的人莫名其妙消失,莫名其妙不要我了,除了这些,我天不怕地不怕。”
“对不起。”段旬张开手掌,江弋把手放进他的手心。
“我原本无父无母,爸爸这边的亲戚都不太熟,妈妈那边就一个舅舅,暑假搬去了南省,说是那边教育资源好。”江弋想起舅舅知道他卖了房子修老家的屋子,那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摇头,“所以我本来可以把自己缩在这个堡垒里,苟活。”
“你来了,你成了我的牵挂,我怎么办呢,我想把你也藏进来,但你偏偏不愿意。段哥,哥,我怎么办呢?”
段旬也站起来,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人被紫外线晒黑了不少的皮肤,还有几处被晒伤了,正在恢复。
他终于轻叹一声,把人拉进了怀里:“怎么办。”
这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拿江弋怎么办,但他确信,再也不想看到江弋失落得近乎无神的双眼。
江弋没绷住又开始流泪,这次他把眼泪狠狠往段旬的衣领上擦,嘴里含糊道:“段哥,我,可以叫你哥吗?”
段旬听清了他的话,手臂一僵,不确定问:“小弋,只是想当我弟弟吗?”
江弋听着他难以置信的语气,破功一笑:“我只是很高兴,我又有家人了,这感觉很不一样。”
“好,想怎么叫怎么叫。”
“所以你住过来吧,这边有房间的。”江弋拉着段旬手腕,带着他来到卧室。
“如果你不喜欢软装,现在在外面还能买,这房间跟主卧配置差不多,排风和卫浴都有,因为是地下室,排风换气花了很大功夫的,不怕闷,这里只是没有窗,但就未来那个光景,有窗反而不好。”
“你要是不习惯,楼上的卧室也可以住,那边我本来是不打算住的,顶多作为休息室,最大的作用是掩人耳目的,地下室的存在我不打算透露给别人。”江弋期冀地转头看段旬。
段旬终于没忍住,抬手落到江弋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小弋,考虑这么周全,有没有想过,别人不知道地下室,那地上只有一个卧室,怎么跟村子里的人解释?”
“你……”江弋脸突然红了,瞪他,“那,那也可以说你住的房间是书房改的,好像这样更好一点。”
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完美补丁,江弋点点头,继续去看段旬。
段旬有点受不了他的小眼神,抬手遮了遮江弋的眼睛,轻声答应:“好。”
“好诶!以后房子里的花花草草要麻烦你看顾一下了,我也会照顾的,照顾不好的话你也要帮忙抢救一下。”江弋喜笑颜开,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呢,笑起来像个花猫。
不过他不在乎,已经开始兴高采烈地打算明天就去鸡山镇帮段旬搬家,段旬由着他说,拉着人进到卧室的洗漱间给他擦脸。
“唉段哥你不知道,我好久没这种感觉了,说不上来,就有种脑袋空空的感觉,自从……”他擦着脸想了一下,确定道,“自从七年前爸妈走了,好像再没有这种感觉了,我以前就觉得,有什么事情,和爸妈说一声就可以了。但其实我也知道,爸妈听不到我的话,我得自己想,得自己拿主意。我没那么感性,做不到那样信任已经不在了的爸妈,但是我又很需要,你知道吗?”
“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但是遇到你,我发觉如果我加把劲,努努力,我能更好。”江弋擦完脸,把洗脸巾洗了洗拧干收进空间,拉着段旬又出了房间,他继续道,“我太别扭了,很多话不想说,总觉得说了就要变味,你好像闷葫芦,我不说你也不说,闷在心里。还好,还好你真的会不忍心看我哭,还好我有胆子逼问你。”
“是啊,被拿捏了。”段旬跟在他后头,语气平淡,恢复了往日最常见的模样。
江弋看着他的样子就想笑,嘴一咧开却顺势打了个哈欠。
段旬道:“去睡吧,今天也累了。”
江弋没直接走,站在原地想了想,从空间里取出几身衣物,有睡衣和明天能穿的外出的衣服,一股脑塞给段旬,这回没犹豫,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段哥明早见。”
段旬一个人站在客厅,伸手捞住差点从衣服堆里滑落的那个大小型号都有的内裤盒子,神色颇为古怪地回了自己房间。
江弋回了房间,关上房门揉了揉自己又开始发烫的脸颊,心说,今天可真是辛苦他的脸颊和耳朵了,冷了热热了冷,都怪段旬。
时间已经快十一点,虽然还不是江弋平时睡觉的点,但今天这一天又是奔波又是整理诊所,晚上还又哭又笑地给段旬表演了一晚上小丑,他是真的很累了,洗完澡躺床上还没翻出一个能催眠的电视剧,直接就睡着了。
多亏了这几个月不间断晨练的功劳,江弋雷打不动地在六点半自然醒了,也可能昨晚上睡得比往常早和沉,醒来之后一点都不迷糊,江弋给自己收拾完换好衣服就推门出去了。
段旬正从楼上下来。
“早啊段哥。”江弋笑着打招呼,段旬穿着他昨晚给的那一身黑衬衣配卡其色休闲裤,很合身,整个人气质都慵懒了好多。
段旬见他活力满满的样子,挑挑眉:“先锻炼还是先吃饭?”
江弋无语地望着他:“练练练,段哥看着,不会落下的!”
“来吧,上来,大坪来练。”段旬正好不用下楼,转身就重新上去了,江弋赶紧跟上。
舞剑江弋已经算是很到位了,段旬捡了根竹枝跟他对练了几招,可能是穿着新衣服,他动作幅度不大,不过也不耽误江弋被逼得节节败退。
“我什么时候才能从容一点,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只要动作偏离了招式,我就好紧张。”江弋摆摆手,叉着腰站在原地平复呼吸。
“进步没落下,实战不用急,往后我给你陪练,你进步会很快。”段旬倒是挺满意,前两个月暑假,江弋几乎都在外面跑,晨练全靠自觉,难得他每天还记得练,没怎么落下。
“我可是很认真的。”
“表扬。”段旬笑着拍了拍他脑袋。
“早餐吃什么段哥,你先吃着,我去洗个战斗澡。”
“你先去洗,我也去收拾一下。”段旬推着人进屋。
“好吧,你不选的话我要吃粉面了,昨晚上就挺想吃。”
“好,可以。”段旬一点不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