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残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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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停雪的记忆里，除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宛如潮水一般涌来险些将他淹死的语言，和东躲西藏，被抓住，哭泣和嘲笑的回忆外，有一个他只是路过瞥了一眼，便被吸引了视线的少年。
有如光隙。
那么明亮，那么自信，脸上带着青春青涩的笑容，汗水和舞步一起踏着节拍。
那是一个跳着芭蕾的少年。
他踮起足尖，在无人之处悄悄起舞，假想自己拥有一整个舞台，和只是沙砾灰尘的观众。
江停雪是害怕极了才跑到那片废弃工厂的。
他被一群小孩追逐，嘲笑，用石头砸着，他逃着，眼泪控制不住地向外溢着，跌倒后要撑着满地的沙土站起，磕破的膝盖刺痛着，他也要皱着眉，哭着，向前逃跑。
然后他来到了这里。颓圮的墙体，蔓延在灰色混凝土上的绿色花枝，倒塌了一半的楼体露出里面的结构，废弃的物品到处都是，沙砾和绿色一并野蛮生长。
但江停雪看到，有人。
他轻轻扶着危墙，一瘸一拐地走过这里，视线落到了墙后露出的那个人。
他站在一座破旧楼房的二楼，那是一间宽大的混凝土房间，而他微微仰着头，显出高傲的姿态来，随后足尖踮起，穿着破旧的舞鞋，没有华美的舞蹈服，就那样在刚刚被扫净的水泥地上踮足舞蹈，一旁的废旧收音机艰难地发出声音来。
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足尖略过水泥地面发出粗糙的滑响，每一次他停下后高昂起的头颅，都令江停雪注目。
多么自由啊，独自在倒塌了一半的废旧的水泥楼房里起舞。
他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那从废旧收音机里带着电流的曲子，记住了那个颓圮与美感并存的世界。
但后来有人追来了，他一扭头，那个少年就消失了，他之后只在那里见过那个人，好似生长在危垣里的花朵，只在废墟间开放。尽管他经常会偷偷躲在角落里看对方跳舞，但他仍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如同在危墙之上学习飞翔的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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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徽一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也没碰到过窗外的雪。
他一打开窗户，外面的雪就停下来，一瞬间恢复成为那副晴朗到让人厌烦的天气。
“我不喜欢晴天。”江徽一说，“至少是这样要蓝不蓝，要死不活的天。”
江徽一问635，“改变天气？你们这系统还弄什么玄幻题材？”
635：“不，我们是正经唯物主义系统。”
江徽一笑了：“瞧不起唯心主义？”
635：“没有。”
江徽一看着外面：“人哪有极致的唯心唯物主义者，是人非要什么事都分个是非黑白。”
忽然他的身后传过迅速跑过的声音，等到江徽一回头，只有掉落在地的一本书。
他走过去，拿起那本书。
四年级语文书。
开着的窗吹过一阵风，书页哗啦啦在他手里翻到了一篇课文。
《巨人的花园》。
江徽一默不作声，忽然觉得挺好玩儿的。
江停雪在身后叫他：“你在干什么？”
江徽一回头看他，如实告知：“我看看有没有风，刚刚捡到一本书。”
江停雪怀里抱着一支无刺的玫瑰，红色丝绒质感的花瓣捧在他的脸侧：“你可真有趣，昨天看花，今天看风。”
江徽一回答说：“你也很有趣，你是第一个说我有趣的。”
江停雪没有说话。忽而风起，鼓起江徽一的衬衫，拂过江停雪的玫瑰。
江停雪笑一笑：“看，起风了。”
书页在江徽一手中翻动。
风啊，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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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徽一问他：“你打算奏什么曲子？”
这一个月来江停雪全在教他拉些有的没的，也没说什么时候开始合奏——可能觉得他拉得是在太拉胯了吧。
江停雪想了想说：“不知道。”
“好嘛。”江徽一一甩手，离开了。
江停雪却忽然叫住他：“江徽一。”
“嗯？”江徽一停下脚步，看向他，“怎么了？”
江停雪问他：“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能有什么好问的？”江徽一笑了。
江停雪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却一句话也没说。
江徽一说：“我会问的。……至少在我学好小提琴之后。”
江停雪一听，沉默了。
江徽一说：“走吧，回班。”
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一侧是窗，窗外是大雪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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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5问：“为什么不问他？”
“他现在不会说实话的。”江徽一看着走在前面的江停雪心情很好地和别人打招呼，“而且我也不知道问什么。”
从一开始，这个什么系统就没有告诉过他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只有一句。
【密封原则，请自行探索。】
江徽一也不介意，江停雪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他还可以反过来折腾江停雪，多待两天也没什么。
江徽一跟在江停雪身后走，但路过的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江停雪已经有很久没去上课了，包括路过的老师，见到他也都是带着一副灿烂到僵硬的笑容。
江徽一观察着所有路过的人。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
断了弦的小提琴，夏日的飞雪，主角的心脏病，《巨人的花园》，故事剧情必过的死亡。
一切都在指向一个晦暗不明的线索。
暴力，断弦，疾病，飞雪，死亡——
悲剧，残缺。
【叮！触发逻辑一：残缺世界。】
江徽一看向江停雪的背影。
这个人缺失的是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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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晚，放学他立马就出了教室，发现居然没有被直接刷新白天，而是进入夜晚计时，他就在校园里逛了起来。
江徽一转了又转，到一楼的时候，发现舞蹈教室灯在亮着。
他站在门口，里面传来足尖踏过木地板的声音。
透过门缝，他看见了江停雪。
但江停雪并不是跳舞的人，跳舞的是一个四肢僵硬，看起来走路都不灵光，腿拖在地上走的尸体，像一个木偶一样。
有点潦草的手工。
江徽一从容地看着。
而江停雪，他坐在一旁，眼里有许多复杂情绪杂糅。
江徽一看不出来什么，只能看到悲伤。
江徽一轻轻歪头看着他。
你为什么悲伤呢？
当那个木偶跃起，又落在地板上，足尖敲出声响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心跳。
只是一声，急促而剧烈。
【触发主线任务三：palpitate
thenumberlessheartofthewind
beatingaboveourlovingsilence】
江徽一：“？”
江徽一脸上本来还算从容的笑容消失：“……”他还没开口，635就无情回答：“不支持翻译功能。”
江徽一摊手：“多无情。”635不理他。于是他转回头去看江停雪。
江停雪微笑着，还是那副从头到尾都没变过的僵硬笑容，却毫不留情地折磨着“人偶”，让那“人偶”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舞步，脚上腿上被磨得血肉模糊，森森白骨露出也不停下。
看着那具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尸体的舞步，江徽一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人偶”的脚尖划过木质地板，和危楼上少年的脚尖划过粗糙的水泥地的动作重合。
“……赵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