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岷山隐士
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巨大的银镜，银光闪耀，映照苍天，将龙脊般绵延的山脉与凤羽般飘渺的云彩尽数纳入其中，仿佛将世界一分为二。
然而，柯高无暇顾及这壮丽的景色，他顾不上湖面的波光粼粼，径直奔向镜面边缘，双手探入水中，捧起泛着涟漪的湖水，咕嘟咕嘟地灌入口中。
“啊！活过来了！”
他毫不理会震荡的湖面，将水猛地泼向脸上，冰冷的湖水洗去旅途的疲惫与汗水。
柯高，益州府衙里一个不起眼的武官，今日奉命来到这荒僻的山中，这并非他的首次造访，但如此深山幽谷，纵然平时勤加练武，也难免感到疲惫不堪。
“为了瞒过那些家伙，让我当送信的，他们也该体谅一下我吧。”
他自言自语，并非真的想要诉说，只是心中有些许怨言。能够被委以如此机密的任务，说明柯高深得苏大人信任，对此，他也心怀喜悦，因此乐于接受，并无任何怨言。
然而，下一刻，他听到的话语却令他心惊肉跳，如同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辛苦你了，一路劳顿。”
“啊！？”
柯高惊呼一声，转身时不慎将一只脚踩进了水里，溅起一片水花，湿透了裤脚。慌乱之下，双脚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栽倒水中，这下连腰都浸湿了。
“……原来是东乐士啊，别吓唬人！”
柯高怒气冲冲地抬头，看向发出声音之人。那是一个瘦削的老人，满头白发，皱纹纵横，背脊笔直，却略显矮小，右手持着一根拐杖。他身着黄土色的长袍，在青翠的景色中显得格外突兀，两条长长的腰带垂下，如同两条飞舞的蛇尾。
老人名叫东巌子，是隐居在此的岷山隐士之一。
“我可没吓你，是你自己跌倒的。”
“突然站在背后，谁都会吓一跳的。”
“被偷袭也是你的错，你还算是苏大兄的亲卫武官吗？”
柯高哑口无言，只能一边抱怨一边在水中扑腾着，艰难地爬上岸。东巌子看着柯高狼狈的样子，嘴角微微抽动，仿佛在无声地笑着，然后将目光转向柯高身旁。
“——你带着孩子，倒是不常见呢。”
柯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正用乌黑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二人。他留着齐肩的头发，并没有束起，而是自然地披散在肩头，薄青色的直裾袍因为在山间行走而沾染了些许泥土。
“你也知道的，这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在路上捡来的。”
“捡来的？难道不是绑来的？”
东巌子将目光在孩子和柯高之间来回扫视，眼中流露出狡黠的光芒。柯高无奈地轻哼一声。
“你说话真是难听，我不是那种人。真的，他在山中独自一人，而且我怀疑他是聋哑，因为他什么也不肯回答，问他名字他只指着天空，一句话也不说。无奈之下我就叫他小云，而且总不能将他丢在那里，所以就把他带来了。当然，我会向官府登记备案的。”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了。”
东巌子说完，便向小云走去，弯下腰，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庞。东巌子的容貌说不上好看，甚至有些丑陋，如此狰狞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眼前，换作任何人都要吓得后退，但小云却仿佛毫无察觉，直视着东巌子。东巌子“嗯”了一声，轻抚了一下少年的头，然后将目光转向柯高。
“长途跋涉，你一定累了，别介意我的玩笑。我还有一些事要办，你在这里休息片刻吧。”
“您要做什么？”
柯高问道，东巌子伸出手，指向数十丈开外的湖边。
那里有一位男子盘腿而坐，背脊挺直，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一动不动，甚至连肩膀上几只鸟儿都没有惊动。他身着红衣，一头红发，不用多说，此人正是“诗仙”李白，正闭目修炼内功，柯高一眼便认了出来。
“没什么，很快就会结束的，他可坐不住，你也知道的。”
“是，我知道。”
柯高含糊其辞。李白坐不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却不敢明说，毕竟他们是苏頲的义兄弟。
“来吧，趁着等待的空隙，让我为你演奏一曲，小云，你也过来。”
东巌子说着便坐了下来，将背上的七弦琴放在膝盖上。柯高也确实疲惫不堪，再加上衣服湿透，确实需要休息。他便坐在东巌子对面，小云也沉默不语地坐在他身旁，好奇地望着七弦琴。东巌子拨动琴弦，发出一阵悠扬的琴声，仿佛融入山林之中。
京华遊侠窟 山林隐遯棲
朱门何足荣 未若託蓬莱
临源挹清波 陵崗掇丹荑
灵谿可潛盘 安事登雲梯
漆園有傲吏 莱氏有逸妻
进则保龙见 退为觸藩羝
高蹈風塵外 长揖谢夷齊
这世间的荣华富贵算什么，不如隐居山林，做个闲云野鹤。饮清泉，食灵芝，悠然自得地在山谷间漫步……
柯高闭目聆听，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岷山，风景如画，宛如仙境，以“游仙诗”为题演奏，倒也恰如其分。
（不过，他会在我这个在职官员面前弹奏这种曲子吗？）
也许，他是在暗示我也辞官隐居？不不不，不会的……柯高摇摇头，将这种想法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