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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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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嗉式桐木七弦琴独有的萧瑟在院中流淌,带着西北边陲的风,夹着大渝南北一十三司的月,恨不得将颜玉锵吞噬殆尽。

    咫尺,那是溧都的长街染血,皇权下的血骨斑斑,天涯,更是大渝四个边境,南北一十三司,铁骑长鸣下的山河破碎,厮杀哀嚎。

    寒冬瑟瑟,凉月刀风,在极致的清醒中,颜玉锵越发迷惘,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甚,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他的承诺,他的抱负,早就在淋漓中破碎,被这乱世碾的如一抔黄土,只需一阵风,便在顷刻间消散。

    他昨日梦魇,却也在昨夜,梦见了与先生温遥关初见的场景,那一年,颜玉锵七岁。

    同样的大雪之日,西北颜侯府内,一辆马车缓缓驶入。

    从三日前,颜玉锵就察觉到颜取州的拘谨,就对马车上的人更为好奇。

    西北大营内,看着手握长/枪的楚筠,颜玉锵眸中藏着羡慕,“楚大哥,你可知今日来的人是谁?”

    “听将军说,似乎是个文臣,他当年连中三元,在陛下还是亲王时,乃是陛下侍读,算起来,是将军故友。”

    颜玉锵望向自己的手,声音还带着一丝软糯,“男儿志在沙场,征战四方,可我却提不动枪,父亲该是失望吧。”

    楚筠搁了枪,跪在颜玉锵面前,“公子,志在沙场固然不假,可若没有一个好的统帅,那只会让我大渝的将士白白战死。”

    “楚大哥,快起来。我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可你们常说‘纸上谈兵’,楚大哥,我只是害怕一个上不了战场的少帅,会连累父亲,连累颜家军。”

    楚筠避开了颜玉锵的手,他年长颜玉锵五岁,就算跪在颜玉锵眼前,也和眼前的奶娃娃差不多身高,看着颜玉锵的眸子,“所以公子更要努力,这才能不负将军。”

    次日一早,颜侯府正厅。

    颜取州对着立在下方的颜玉锵道,“玉锵,从今日起,这便是你的先生。”

    “学生颜玉锵拜见先生。”

    温遥关打量着这个七岁孩童,转头对颜取州笑着道,“你将他教的很好,礼数如此周全,不像是西北边陲的公子,比之溧都的高门,也不遑多让。”

    “我不敢不尽心。”

    温遥关倏然望着颜取州,“定边,西北边陲,该是养出一头野狼。”

    颜取州失神看向颜玉锵,“他胎中不足。”

    温遥关笑了,“这世道,武能守家却定不了国,何况他呢?”

    “珩贞,我只能信你了。”

    “陛下知道吗?”

    “不知。此事事关重大,若无十足把握,便是株连之罪。”

    温遥关这才让颜玉锵起身,“今日你既然奉我为先生,那我今日便许你‘清客’二字为表字。”

    颜玉锵眉宇间的不喜被温遥关抓了正着,“玉锵可是不喜欢?”

    “清客二字实乃梅花之意,这种花虽是孤傲,可在西北十五州,却活不下去。”

    “这二字不是这个意思。”

    颜玉锵问,“那又是何意?”

    “你还年少。”

    温遥关不肯多说,颜玉锵无解之下,直接道了句,“我不喜欢。”

    “玉锵,不得无礼。”

    温遥关用眼神安抚颜取州,这才对颜玉锵道,“颜玉锵,你今日拜入我门下,那我便教你一句话,‘长辈赐,不可辞’。”

    颜玉锵眸中带着不忿,“学生明白了。”

    温遥关夸赞道,“识时务,此子或许能实现我们夙愿。”

    而后又对着颜玉锵道,“清客,西北边陲困不住温遥关的学生,我温遥关的学生,该是大渝的肱骨,你身上肩负的,更是大渝。”

    那时的颜玉锵从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从未喜欢过这个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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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竹院中渐渐响起了《广陵散》,哀婉低叹的琴音让颜玉锵心中越发乱了,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嵇康的无奈,嵇康从未想过做官,可宿命却将他逼到绝境,三千太学无人懂嵇康。

    不知怎的,他突然羡慕了嵇康的豁达,《广陵散》虽悲,可他掩盖不了嵇康的胸怀,更是掩盖不住嵇康的豁达。

    颜府客房内,萧旭尧靠着交椅上,耳边响起《广陵散》的悲鸣,“宁安,是不是有人在抚琴?”

    宁安屏气凝神,而后笑道,“陛下,您听错了吧,哪有人抚琴?”

    “朕好像听到了《广陵散》,你仔细听听。”

    宁安竖起耳朵,“陛下,奴才真的没有听到。”、

    “算了,是朕多心了。你下去吧。”

    宁安走后,萧旭尧耳中《广陵散》的悲鸣声愈发强烈,想起昨夜到处藏着坏的颜玉锵,萧旭尧心中除了躁动,更是多了些慌乱。

    颜玉锵的眼眸在萧旭尧眼前闪过,微微低垂时带着迷惘的倦怠与说不清的诱/惑,明知是算计,可就是勾人得紧,让人不肯放手,萧旭尧贪恋这份欲/望,可却怎么也抓不住。

    思绪侵占萧旭尧,他实在坐不住了,也学着人做了回梁上君子。

    颜玉锵敏感,对着萧旭尧尤其如此,当萧旭尧踏入古竹院的那刻起,琴声戛然而止,颜玉锵抱着琴,回了房中。

    次日一早,勤政殿内,颜玉锵穿着正红一品官府,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丞相三日未上朝,这三日来,勤政殿的波诡云谲让每一位官员都战战兢兢,生怕下一刻错了主子心意,便失了前途,更丢了性命。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颜玉锵声音很轻,可在大殿中,却分外清晰,“臣有本要奏。”

    “颜卿要奏什么?”

    “乌垣和谈一事,不能再拖,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议出和谈的使臣。”

    “颜卿以为何人能出使乌垣?”

    颜玉锵奏明,“臣愿担此重任,出使乌垣,吏部尚书北顾为副使,同臣一同出使乌垣。”

    此话一出,饶是宁安面上也带了几分震惊,颜玉锵将这些震惊,鄙夷,愤怒的目光都悉数收下,淡淡道,“臣以为,我二人出使,礼部协办,不知陛下与太后何意?”

    萧旭尧皮里阳秋,面上却不显山露水,“眼下年关将至,京中事务繁多,礼部正是忙的时候,此时出使乌垣,怕是会顾此失彼。不如过了年关再说。”

    “陛下,过了年关,便是上元,再往后,乃是太后寿辰,此事更为不妥。”

    “颜卿想要如何?”

    “不日出使乌垣。”

    萧旭尧声音倏然冷了下来,“颜卿,操之过急,于和谈怕是不利。此事交给礼部去办,过了上元,再论出使之事。”

    帝王明旨,颜玉锵知道孰轻孰重,只能道,“臣遵旨。”

    下了早朝,北顾在勤政殿外直接拦住了颜玉锵。

    “颜相,国之栋梁,功在社稷,在民,不在君,陛下主和,也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样的和谈,颜相可是求错人了?”

    颜玉锵嗤笑一声,“他能罢了我吗?北尚书就算当说客,可也得清楚,你们手中的筹码够不够?”

    北顾似乎看不见颜玉锵的轻蔑,“于公于私,你我都该比萧旭尧亲近些。”

    “于公,你我乃是先帝亲封,本该效忠大渝,可如今却是各位其主。于私,乌垣边境一年,你我虽是兄弟,可事过境,人心易变,望晗兄想什么,清客看不明白。”

    北顾退着离开,却直勾勾的盯着颜玉锵,眼中带着隐晦的笑,“若能让你看明白,我北顾岂非和那些俗人一样了,失了趣味。”

    颜玉锵盯着北顾离去的身影,这人到底是敌是友,若说是敌,可偏偏是他暗中与自己合作,可若说是友,这挑拨离间的本事可比太后高明的多。

    朝堂的斗争瞬息万变,北顾的出现,倒是让这场棋局更加错综复杂,他的本事,不在于执子定黑白,而是在于从平息海面的波涛汹涌,却能将海平面之下,愈发暗流涌动。

    颜玉锵回了内阁,看着西北边陲的奏章,算算日子,工部尚书苏恒也该回京了。溧都这个年,也该热闹了,六部尚书,督察院,二十四衙门,内府六局二十四司,御林军,巡防营,禁军,锦衣卫,外加南北一十三司的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边境的两侯一将,这些人,足够将大渝搅的血雨腥风了。

    半年的时间,颜玉锵觉得,自己当真有些力不从心,眼下若能得到乌垣的支持,对萧旭尧铲除太后一党来说,就是如虎添翼。

    颜玉锵坐在首辅的椅子上,脑中想着大渝的舆图,太后在北境的势力根深蒂固,想要彻底断了太后牝鸡司晨的梦,那北境的势力,就必须归到萧旭尧手中,可什么样人,才能驾驭北境呢?

    颜玉锵脑中又想起北顾,他的确是北境最合适的人选,可眼下,想要驾驭北顾,自己和萧旭尧手中都没有足够的筹码。

    正在颜玉锵心烦之时,宁安也奉命传召颜玉锵。

    “陛下在哪?”

    “应苍宫。”

    颜玉锵犹豫片刻,“还请宁总管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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