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刑天
她的怀疑并非毫无理由，因为这个方盒已经封存刑天的头颅数万年。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刑天的头颅在八具灵兽像的压制下，仙力还能剩下多少？
“你是个可敬的战士，但是为了四方三界的和平，还是请您安息吧……”
黄烈拾看着月音走入巨大石门，然后门又自动关上。
天帝虽然将挑战者的头颅砍下，可是这名胆大又不屈不挠的战士却没死。他以坚强的意志，将仙力封存在身躯与头颅，希望能有复活的一天。
她是在王母的指示下，认为天界与地界之人能力相差太大，为了避免天界诸仙随意下凡、作威作福，才来到下界，监视仙人在下界的行为。
这真的是他知道的月音吗？她会这么好心！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她还是选择她想说的事情在回答，态度根本没改变多少。
“别伤心……”黄烈拾抱住她，温柔地安慰道：“她求仁得仁，成为妳们鬼道追求的鬼仙，妳该为她高兴。”
月音这才没再瞪人，答道：“我要怎么做，不关你的事。门后的东西确实被带走了，不过这与我无关。因为我的职责是阻止仙人在下界滥用仙术，影响下界。
黄烈拾跟无首族大战之后，早就气空力尽，李曼君迟迟不醒，他也只好吃力地抱着她，气喘如牛地跟在月音后面。
月音明言要压制仙罡之力，便是要压缩人类的修道者与准妖仙之间的差距。这些妖怪失去指导者，也不再有人约束牠们，一连串的问题才要开始浮现。
“当然是把胡巧绢救出来！难道你要半途而废！”
月音认得他，这位龙首之人曾是南方天帝的重臣。屏翳，是掌管雨水的龙形仙人。
心里正急的月音，瞧见绿色的网子阻挡去路！月音不多想，便用玄水将自身包覆，直接冲向网子，打算直接撞过绿网。
月音头也不回，自顾自地向前走，酷酷地回答：“不然呢？你喜欢留在山腹之中陪伴亡者，敬请留下。”
黄烈拾暗叫冤枉，又不是他想把人带到他的房间。那是月音！
一出石门，就听到黄烈拾的喊叫。
黄烈拾沉重地说道：“我们回到道观了。至于林雁容，黑煞的功用不必我说，妳自己知道用了它会怎样。”
最后有他的九十九名族人被捕，被处以斩首之刑。由于害怕这些人也像他一样，天帝又下令将九十九颗头颅丢入火山口，再将无头尸弃于市。
巫抵真的耗了她太多时间，现在这些封印与结界都失去效力。
守住门，就有机会阻止闯入者将方盒内的东西带走。
月音再施仙术，所有尸体全都沉入土中。她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情，最后还是放下巫抵，让她的尸首沉入土中。
屏翳一击即退，抱着刑天之首，撞向巨大的石门，打算冲出去！
跟在屏翳后面，月音驾驭玄水，火速跟上。
黄烈拾强烈的觉得，月音还是消失的好。连送他一程都会给他带来麻烦。她果真是自己命中的瘟神！
这下，又到黄烈拾发挥编故事的本领的时候了。
李曼君眼中浮现危险的光芒，嘟起了嘴，抓起被子，瞪着黄烈拾骂道：“少趁机吃我豆腐！”
像屏翳这种程度的仙人，跑出视线之外让他开启越界的通道，就别想再追踪。即使追过去，也会遭到天界同党的攻击。如今只有从巫抵方面下手，将她交给玉京，请玉京自行小心了。
那些经由巫抵、化权星君之手进化的妖怪，不会因为他们的离去而消失。人间突然出现大量的妖怪，人与妖怪之间的战争，这才要开始。
黄烈拾说了善意的谎言：“当然……”
长久压制刑天头颅的八灵兽像，全部粉碎，任何人直接在这股力量的照射下，都难以幸存。
这么大方，根本不像是月音的为人。这种状况，只让黄烈拾觉得反常。
“小心！”
月音估算，从她发现准妖仙破坏封印，到她赶到门外遭巫抵阻挡，灵兽的效力应该还没完全消失。况且还有数道强力的结界，作为第二线的防护措施，闯入者要解开这些结界，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妳打算要离开吗？”黄烈拾又问。
这间石室是为了封住一颗“头颅”而建造。这颗头颅的主人曾经是天界最强的战士，他曾经独自杀上玉京向天帝挑战。虽然不幸落败，却成为反抗者的精神典范。
这次月音不再刁难他，甚至还很大方地说：“有什么疑问，想问就说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龙首的仙人突然窜出。
比方说，正北的神龙以冰雕而成，南方的食火兽则是火山岩。八只灵兽姿态各异，但牠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一点，像是在监视石室中央的方盒。
“这件事……”
“这不关你的事……”
但冰雕的神龙像已开始溶化，风动石打造的灵虎像已经崩坏，沃土泥塑造的云梦兽已经瘫成一团泥巴。剩下的灵兽像没崩坏，却都失去光彩，变成单纯的雕塑。
她又想到巫抵搜集的生气。看样子这些生气用在制造军队的只有一小部分，搜集生气的真正理由，是为了补充刑天的力量。
月音召来玄水，指点水珠。数道高压的水刀射出，直接将方盒切开。方盒遭到破坏，竟由切口溢出强光！
离去吗？他又不甘心。
说完话，巫低便气绝。
这位被斩首的伟大战士，在天帝的命令下，被剥夺姓名，后以刑天——被斩首之人——称之。
“真的吗？”
他走到李曼君身旁，抱起这位鬼道的妙龄女子。然后他发现事情还没结束。
强光奔出，将方盒粉碎，同时放射致命的光波！
月音由左而右，再由右而左，将石室瞧了两次，没看见闯入者。闯入者当然还在，只是他施展了非常精妙的隐身术。
紧闭的石门，挡住黄烈拾的声音。他跑到石门旁边，用力推门。用尽全身的力量，甚至发动仙力，还是无法推开重达数十顿的巨门。
还好这间石室的材质特殊，待在里头无法开启任何穿越空间的门，从石门进出是唯一的通路。
巫抵虚弱地抖动身躯，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容。
“哼！竟然把我带到这里……”李曼君眼睛在房间内飘了一圈，又道：“把我带到你的房间，居心可议！男人，果然没个好东西！”
留在这里？难道要他伴着一大堆尸体，还有被关在玄水中的巫抵吗？
“该死的家伙！”没办法了，月音已经跑到里头，黄烈拾只能自己想办法。
李曼君由床上跳下，又用危险的目光打量黄烈拾，然后像个女皇般地下令：“走了，你还待这干什么？”
月音被拦下，看着屏翳消失，叹了口气，不再与网子冲撞。
这回，月音没等黄烈拾把话说完，便严厉地说：“如果你打算再问些无义意的问题，就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而刑天的怨气，足以让放置在八卦山底下的尸体，转化为“无首族”。光是看在这项违反自然定律的怨气，月音就觉得不该让他复活。
事实上，人间的气息对天界众仙而言，是有如毒气般的剧毒。仙人能在下界活动，是因他们拥有仙力，抵抗这股污浊的气息。可是刑天只有头颅，无法恢复仙气，为了保存生机与对抗封印，他还能拥有多少仙气？他所剩的仙气，绝对无法阻止人间的气息由脖子上的伤口侵入。
李曼君低下头，抿着嘴，然后双手掩脸，不争气地啜泣。
“好方便的法术！难怪她能够来无影去无踪。”黄烈拾不禁感叹。
她张开眼睛，见到的不是钟乳洞穴，急忙问道：“这里是哪里！谣鬼呢？谣鬼呢！”
月音道：“结束了，但也才开始而已。”
如果可能的话，黄烈拾并不想把这些灵符用掉，不过他更希望这些灵符，对无首族能产生卓越的效用。
“妳在人间这么久，真的没跟人类交过朋友吗？”
这一切，仿佛是场荒唐的闹剧。
“妳这是何苦呢？”月音伤感地问。
如今只有尽力追赶，希望还能来得及。
这回换黄烈拾瞪人了。月音的回答，跟没回答还不是一样？
月音却道：“这不是为了帮助人类。在我眼中，精怪与人类的生命价值是一样的，仙人与你们的价值也是一样。我这么做，是为了避免仙人下凡乱来，而不是为了帮助人类。”
“陷阱！”月音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马上操控玄水包覆自己。
原本是为了应付鬼道作怪的灵符，没用在鬼道身上，现在反倒派上用场了。
月音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甚至还好心地打开隐月之门，让黄烈拾可以轻松地将李曼君带离此地。
也许是害怕刑天一族的战斗天分，天帝下令将他们灭族。其中牵连天民百万，战事持续万年。最后，刑天一族被消灭了，至少所有村庄都夷为平地，没人公开宣称自己是刑天的族人。
看到方盒还好好的，月音怀疑里头的东西还没被拿走。
他看着被困在水中动弹不得的巫抵，又瞧了一眼死于非命的胡巧绢，还有被关上的石门。
“巫抵的作为确实影响到这边，但她已经死了，至于天界的纷争会不会影响到下界，这点我也无法预判，也许有仙人为了避开纷争，躲到下界，也有可能再出现来到下界招兵买马的情况。但到底会怎样，谁也无法预知。”
月音作了决定，她要打破方盒，让人间的气息污染刑天的头颅，断绝他复活的机会。
月音抱住巫抵，感伤地说：“妳这是何苦？自毁道行，一切归元。为了守住妳脑中的记忆，竟可如此！难道妳所认定之人，真有机会推翻现任天帝，达成妳的心愿？”
“月音！妳这家伙，事情怎么只做一半就跑掉了！可恶，灾难啊……”黄烈拾看着慢慢接近的无首族，不禁咒骂。
月音玉手轻拂，将巫抵的眼睛阖上，又道：“人既死，魂魄即散，就让一切重归轮回，尘归尘，土归土。”
月音无须对玉京责负，她的封号玄水天子并非玉京册封；她守护下界，也非玉京赋予的任务。
“好了，别哭了，至少我们都活下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有很多事情要我们解决呢！”
“你多关心自己的事吧！别忘了，你能对付无首族是因为身上的仙罡之力。那些拥有仙力的妖怪所受的压制，对你也会有相同的影响。”
月音道：“我确实不懂。现任天帝也许有许多作为，伤害到部分的天民。但是他的举止，基本上还是合乎天道的。”
偷渡来到地球的仙人已经达成目的，所以事情已经结束了。可是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而言，事情才开始而已。
月音停下来，惊见巫抵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她的十指还在编织绿网，仙力与生命力不断流失——为了能让屏翳逃脱，她把自己的生命都押下去了。
非常愚蠢的做法，非常可笑的做法。但当飞头蛮因为喝下太多玄水而暴毙，一个个的无首族肚子开始涨大，关住巫抵的玄水越变薄，黄烈拾再也笑不出来。
黄烈拾心中闪过一个想法，马上问道：“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天帝的行动，在制服刑天的族人后，才正式展开。
黄烈拾为自己的无力感到可叹、可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做自己能力范围里的事情。
“妳跟那个女巫是什么关系？”
光是这样还不够，玉京担心刑天的头颅会被抢回去，就偷偷地将头颅藏到人间，特别建造这个石室，封藏他的头颅。不过由巫抵的行动来看，这个行动显然不够“秘密”。
不过飞头蛮也好，无首族也好，都没把黄烈拾当一回事。这些妖怪由他身边走过，然后来到巫抵身旁开始“喝水”！
据说天帝并非他的对手，这场比赛的胜负还带有些耐人寻味的传闻。
月音又打开隐月之门，打算离去。
这时巫抵才停止编织，不过她已经老到站不稳，眼睛睁不开的地步。就算不理她，没过多久也要寿终正寝。
只是，月音为何会突然这么做？
丢下这句，月音踏入隐月之门消失无踪。
将昏迷的李曼君放到床上，黄烈拾把目光移到月音身上。
第一任天帝，也许真是靠拳头打出天下，不过继续任者的条件就文明多了。不论是法术、格斗、兵略，天帝都要相当优秀，不过绝对不是每个项目都要“天下第一”。
碰！李曼君突然推开黄烈拾！
黄烈拾眨眨眼，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月音。
“月音！”黄烈拾紧张地叫人。
但她被网子拦下了！这绿网并非寻常的网子，而是巫抵用生命力网织出来的仙网。
“她是侍奉前昆仑之主的巫者之一，也曾经当过我的保母。不过这与你无关。”答完月音瞪他一眼，好像不喜欢黄烈拾问这种私人问题。
穿过隐月之门，黄烈拾回到家中，他的房间。
“妳不懂……身为天之骄子的王母之女，是不会懂的。我族在天界所受的待遇，还有天帝的强征暴虐，不是妳可以体会的……”
八具灵兽像是为了封印方盒里的东西，如今灵兽像已经失去效用。方盒虽然还摆在那，里头的东西恐怕已被取出。
屏翳张口，吐出如意珠。宝珠震动，水幕被震出可容他通过的缺口。屏翳不恋战，带着刑天之首，撞开石门，飞翔而去！
他猛敲石头又吼道：“月音！这家伙要脱困了！”焦虑的声音还是没办法传达给月音。
绝大部分的妖怪被月音解决了，可是还有二十几只无首族，以及五颗飞头蛮还会动。牠们在月音眼中，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可是对黄烈拾而言，这些妖怪可是非常难缠的家伙！
月音马上召来玄水，在石门之前布下水幕。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她却瞧见刑天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疤，眼睛也充满生气——这根本不像是遭到凡间污浊气息侵蚀的样子！
幸亏玄水为月音提供极佳的保护，玄水吸收强光致命的辐射，也吸收光与热而蒸发。强光扫过，保护月音的玄水只剩薄薄的一层。
他很不高兴地说：“妳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而他的族人自动自发地杀上玉京，仅仅百人不到，却突破防线将他的身躯抢回。
天帝故意将他封在人间还有个原因，便是希望降低他复活的可能。如果将他的头颅随随便便取出，人界污浊的气息，很可能会污染他的头颅。
于是他又放下李曼君，举起狮咬剑、拿出灵符，准备迎战。
“喂！妳这样就要走了！”满身是伤的黄烈拾，抱着李曼君气呼呼地质问。
黄烈拾沉痛地应道：“妳说的没错。”
黄烈拾觉得月音的解释，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不过黄烈拾不打算戳破这个谎。毕竟有些事可以说，有些事不该说出来。
黄烈拾深深地叹了口气：“唉，麻烦啊……”
他一手抱着刑天的头颅，一手凝聚仙力，对月音发起偷袭！一直以来听从月音之令，守护着她的玄水，却被这名龙首的仙人震开，五爪之龙的尖利指甲划过月音，在她身上留下三道血痕。
李曼君以她女性对语调的敏感，察觉黄烈拾只是在安慰她。可是她也骗自己那是真的，这样她才会好过一点，才能接受自己获救的事实。
“当然有，不过绝对不会是你。”月音瞪黄烈拾的目光变得更锐利了。
“有什么话，离开这里再说。”
难得能惹月音生气，黄烈拾不但觉得新鲜，而且觉得这种感觉真不错。不过凡事该适可而止，黄烈拾可不想惹火月音。
这八具灵兽像已有崩坏的倾向。这些灵兽像放上数亿年都不会损坏，除非是灵力的供给出现问题，否则这些灵兽像，将永远压制牠们目光集中监视的东西。
“怎么了？”
玉京由谁执掌她不在乎，可是由满心怨恨的人对玉京发动革命，甚至让仇恨为出发点的种族，成功推翻现任的天帝，成为四方三界的新主宰，也非她所乐见。
拿走那东西的人，应该还在石室里头。
月音犯错了！在遭到突袭之时就该想到，屏翳在蚩尤反抗天帝的战争中，被尊为“水师”。是天界中最擅长水之术的仙人之一。用水幕来阻止他，实在是天大的错误。
一切归原，月音起身便要离去。
依照月音的看法，天帝是不错的战士，不过却称不上顶尖的战士。会输，理所当然。他赢了，这中间当然存在些不光彩的事实。
“呜……”李曼君终于醒来！
不过机会难得，他还是开口发问。
结果这些战士死而不甘，全都重生。他们失去了头颅，便以乳|头做眼睛，用肚脐当嘴巴，继续与天帝抗争。这便是“无首族”的由来。
“耶！”她的反应叫黄烈拾错愕。
月音进入石门，来到陵寝般的石室。石室中依照后天八卦的方位，摆了八具巨大的灵兽像。这些灵兽像依照牠们的属性，用不同的材质制造。
他辛辛苦苦来到这里，结果什么人也没救出来，连把事情看到最后的权利，也被巨大的门石给阻挡了。
黄烈拾下意识地跟上，同时问道：“要上哪？”
“光是合乎天道是不够的……妳知道，为了维护他的天道伤害了多少人吗？妳离开天界太久了，恐怕不知道玉京现在是什么模样。”
月音的眼神突然放软，道：“你之前提过，天界之人造成的问题该怎么解决。现在我打算帮你们一个忙，几天之后，仙罡之气将被压制，那些得到仙力的妖怪，还有日后可能逃到这里的仙人，力量将被压制。如此一来，你们将有能力对付那些妖怪，与乱来的仙人。”
成为天帝，更重要的是维持四方三界的协调，让天道能顺利运行。至于武力，是仙将的强项，身为统治者，没必要跟部下抢风头。
是的，牠们开始将困住巫抵的玄水，喝进肚子中！
黄烈拾再次得到这个答案，无所谓地耸耸肩，又问：“那妳……”
“过去我还一直希望王母能出来指正他，不过王母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她的归隐让我寒心。为了让其它人不再受玉京的迫害，赔上我这条命，值得！”
月音不顾伤口，追了过去。
他拿出黄天治为他准备的治尸符，不由得苦笑：“真不愧是爷爷，好像事先知道我会碰上这些麻烦……”
于是他改口问道：“那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门后的东西被带走了，这代表妳失职了吗？还有上界的纷争会影响到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