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58）
既然要死，那就死得轰轰烈烈。
沈楹从初入世界毫不犹豫地举箭伤人，如今畏手畏脚瑟缩不敢出。
沈楹深呼出一口气，她问天道系统借了件东西，这件东西虽然会在她下个世界产生负面影响。
但不管了，如今她能不能进到下个世界还未可知，哪能想那么多。
前朝自从楚萧死了之后，契丹滋乱越发频繁，现在更是张狂不仅要金要银，还要求皇帝嫁女，带去生产工具和技术。
沈楹恨皇帝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亲手剐了他。
顾惊澜临行前说的话，她每日每夜都在心头镌刻一遍。
最坏的揣测就是，沈焕不在了吗？
若他还活着，怎么会忍心五年都不来见她一面。
沈楹这些年来心都要碎了。如果不是朝朝陪伴在身侧，她的状况也不知道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从一踏入这个世界开始，沈楹就以局外人的身份自居，但是慢慢地和她们产生联系，有了感情，沈楹再不能独善其身。
她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死去，对这个世界唯一可留恋的是情谊。但情谊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忘磨灭，沈楹心道既然我们还会再见，我就要临死前做个不凡的。
天道系统给她了一次穿越空间的机会，她能听凭心中的指引到达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但不能与空间中的人对话。
她选择了沈焕所处的空间。
无论你是死是活，万劫不复或是烈火烹油，我都要再见你一面。
她坐在梳妆镜前，拿起了落尘的脂粉，铜镜模糊着她的面容，她用残缺的梳子为自己梳发挽髻，又在淡色的唇上施上绯红的胭脂。她的钗环大多数都拿出去典当换钱了，首饰盒中还只剩一只素银钗。
沈楹笑了笑，将钗子别在发间，又换上鹅黄色的流仙裙，铜镜里已然是一位巧笑嫣然的美人。
沈楹成了她此生最美的模样，她拿起那枚符篆，心头一颤，她不断默念着沈焕的名字。
她的身躯如一缕青烟消散，等到她从混沌中苏醒时，自己身处幽暗昏黑的地牢之中。
转过身去，刑架上是遍体鳞伤的青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面容。沈楹的呼吸都要一窒，颤抖着手去撩开他的头发。
枯瘦的脸，两颊凹陷着，左侧额角被火烙印上了奴的字样，一只眼睛如今黯淡无光，是被刺瞎了。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的肌肤，烫伤、刺伤、鞭伤。但却给他用最好的药，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哥哥……”
沈楹自确认是他的那一刻起，眼泪就簌簌落下，她痛到说不出话来。
原来你在这里，好在你还活着。
你受了好多苦，怎么办啊。
沈焕没有任何反应，他听不见。
沈楹的手碰到沈焕血淋淋的伤口，他却蹙眉。
她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杀了皇帝。
说不了话，至少还能接触。
沈焕那只清明的眼睛瞳孔一缩，他感受到了有一双手在碰他，然而眼前什么都没有。
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缓慢。有人来了。
沈楹一惊，默默敛住了呼吸。
皇帝也不进去，只站在牢房外气定神闲地望着破败的沈焕。
他悠悠开口道：“叫你灭门，一个不留，你怎么能放过呢？”
沈焕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烙伤的滋味不好受吧？朕也不知道为什么留你一命，你却还不感恩戴德，反而一而再再而三违背朕的指令。”皇帝抚着自己的扳指，轻声道。
沈楹心惊，原来沈焕是在为他做杀手灭除后患。
“本以为你是把好刀，心思也算得上缜密。”皇帝叹气道，语气是大发慈悲。“罢了，不行你就去死吧。”
沈焕不能死。
她迅速用手在他的小臂上画着字样，示意他说话。
“可你要是死了，想想你妹子该怎么活？她在栖鸾宫内，我杀他和杀猪宰狗没任何区别。”
沈焕目光一冷，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不能死。”声音暗哑，字几乎是一个个吐出来的。
皇帝哈哈大笑，“行啊，果然人受了再多磋磨也有生的欲望。”
他挑眉说：“过去是我灌着好药好汤不让你死，现在呢？我要你做更多更好的事情，来求我饶你一命。”
沈焕压着声音，“是。”
皇帝颇为满意自己的训狗游戏有了成效，他撂下一句便走了。
“好好养着吧。”往后还有更好玩的给你。
沈楹越想越难过，那么善良慈悲的沈焕却成了杀人屠戮的机器。
他一走，沈焕松了口气，他的目光灼灼在面前的空气。
静默一瞬，他心里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沈焕颤声问：“阿楹？”
沈楹含泪笑笑，在他的小臂上接着画字“哥”。
沈焕先是狂喜而后是自卑与羞愧，他如今这副残破身躯，无颜再面对阿楹。
沈楹顾不得诉说这几年的思念与情爱，她画着为什么。
沈焕闭上眼，低声说：“我五年前被楚党追杀，奄奄一息时是陛下救了我。而后我搜集的谋反证据全被他拿去惩治他们，我想这也是殊途同归。”
“但待我伤好之后，陛下却不肯放我走，他给我下了噬心蛊，每月需要他的解药，更是将你囚禁在宫中做要挟。我的身体残败不堪，被他驱使去做了拔除异己的利刃。”
噬心蛊，沈楹曾在一本岭南医书上看过的，蛊虫一入身体，若无解药就会侵蚀入脑，成为行尸走肉。
“我杀了太多无辜的人了。起初我的手还会颤抖，但随着蛊虫一次次发作，实在是太痛了，我只好不断的去应他的指示。阿楹！我不敢去见你，怕你会厌恶我如今丑恶的样子。”只要知道你我都还活着就好。
沈楹的眼泪爬了满脸，心头怒火中烧。
我一定要杀了你。
贱人。
沈焕说完竟觉得出奇的轻松，他讲出了所有的卑劣与不堪，孱弱和无能。
沈楹写下在哪。
他语调沉沉，“我是第一次被关到这里。”
沈楹吐出一口气，使自己躁动的心安定下来。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肯定是在皇宫之内，不愁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