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56)
来人龙袍加身,他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笑吟吟的跨步进门。
仿佛一切都是顾惊澜的噩梦一样。
皇帝注意到他汗涔涔的脸和颤抖的手,“惊澜,快把匕首放下。”皇帝不慌不忙地说。
顾惊澜从恍惚中惊醒过来,他的手牢牢抓紧了匕首。
“别伤着你了,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啊。”皇帝苦恼地说,他挥一挥手身后跟了几个御前侍卫,他们上前几步轻松就制住了顾惊澜。
楚嫣然身如抖筛,她颤抖到说不出话来。
望着顾惊澜愤恨的表情,他略略思忖道:“是沈楹带你来的,对吗?”
顾惊澜心道自己大可以一死了之,但沈楹却还要照料沈萝和女儿。
他摇摇头,“不关她的事情。”
怕连累了她?
皇帝闻声颇有些讶异,他蹲下身,视线与顾惊澜齐平。“什么时候你也成了多情种了,她父亲沈峥下狱你难道没有添一把火吗?”
皇帝在某种程度和楚嫣然秉持一样的态度,那就是做都做了你装什么呢?
楚嫣然不解儿子明明自己都曾戕害过沈萝,又何必对她的行为抱有怨言呢?
皇帝则是不屑,沈峥下狱淮王和顾惊澜功不可没,他们加害之下沈峥才能如此顺利下狱而后死亡。现在又跟沈峥的两个女儿装的多么情深似海,痴心一片。
对失败者有什么可矫饰的呢?
顾惊澜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皇帝见状无趣,他转头对贵妃亲昵道:“嫣然,你还不上路吗?”
语气温柔得像是曾经那些甜言蜜语,可惜语意是催她快去死。
“陛下!”楚嫣然跪伏在皇帝脚边,她声声哀切,“妾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但所有罪责所有惩罚妾一人受就够了,求您……放过惊澜。”
“起来。”皇帝冷漠地扶起来她,楚嫣然固执地不肯起身。
皇帝缓缓退步道:“他是你我的孩子,我承诺我会留他一命。”
临死前,楚嫣然也不学着情海恨天的话本子去质问皇帝是否爱过她,或许一点点呢。
若他爱楚嫣然,就不会置她于死地,还要亲生孩子亲眼目睹她的死亡。
皇帝根本是一个少情绝爱,冷漠自私的怪物。
这爱或许有,只是太凶恶也太浅薄,轻轻一击就成为齑粉随风飘散。
“谢陛下。”
楚嫣然笑得明媚灿烂,转身款款去取银盘上的东西。
顾惊澜双目赤红,哀声叫着“母亲!母亲,不要啊。”他的身体被那几个侍卫狠狠地压住,动弹不得。
其实她早就想好了,白绫死的太丑恶需要的时间很长。匕首太血腥也不太容易一击毙命,都不如这一樽清酒,轻飘飘就要了人的命。
于是她纤细白皙的手指端着了这樽酒,她向南边方位叩了三个头,她默默道:“父亲,母亲,哥哥,女儿不孝。很快就来向你们赔罪。”
楚嫣然起身,她的面容是天下无双的沉静与美丽。她端起毒酒对着顾惊澜,眼神里是坚定赴死的坦然。她朗声道:“好好看着,我要你记住。”说罢,一饮而尽。
顾惊澜喊的声嘶力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力,那几个侍卫终于制不住他,顾惊澜跌跌撞撞地跑着,跪在母亲身边。
他紧紧地抱住母亲的尸身,喉咙里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呐喊和嘶吼,楚嫣然圆睁着眼睛,她七窍流血,丧命是一瞬间的事情。
楚嫣然是最爱干净的人,顾惊澜拿出帕子为母亲擦拭着眼角、嘴角、鼻里汩汩流出来的血。可血实在是太多了,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皇帝在一旁立着,竟也掉了几滴眼泪。李公公躬身递上锦帕,他随意地擦了擦。
随后就是无情地宣判:“六皇子顾惊澜,失德狂妄,无尺寸之功。”他想了想,开口道:“流放朔州,终生不得归京。”说罢抬脚就离开,此地独留悲痛欲绝的顾惊澜抱着母亲毫无生机的身体。
沈楹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翌日清早。
顾惊澜破除幽禁,擅闯内殿的消息在宫内传的沸沸扬扬。
院落里的两个扫地的宫人声音不小地闲谈。
“说到底还是六殿下自己的错,若不是他闯入宫闱,何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朔州可是个穷苦地方,六殿下可有得苦吃了。”
沈楹叹了一口气,她早该知道孩子绝不能看着母亲死的,昨夜一定是痛苦不堪。
如今的流放和原书的流放是殊途同归,沈楹不敢赌他还能不能蜕变归来,夺嫡上位。若没有了沈萝的助力,顾惊澜该怎么活呢?
不过他具体如何生活,并不是沈楹该操心的事情,她只在乎自己什么时候才算完成任务到下一个世界。
于是她回到了沈萝的屋子里,沉沉的药气缭绕着,她无论如何也得告诉沈萝这件事情的,可这该怎么开口呢?
一个流放到天涯海角,一个缠绵病榻终日没有个清醒的时候。
一对苦命人。
沈楹望着在榻上昏睡的沈萝,怎么都不忍告诉她这个噩耗,不如等到好一些了再说呢。
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榻上的沈萝睁开了眼,她听到了窗外宫人的议论,也知道了顾惊澜的结局。她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眼泪从眼角流入发丝里。
灾厄不断,命运弄人。
顾惊澜离京那天,沈萝强撑着要去送他,沈楹本不愿让她在扯上关系,可实在是拗不过沈萝。
沈萝抱着朝朝来到了久别的王府,王府内的一切都被搬空搬净了,不过几天时间,顾惊澜像老了十多岁那样,目光再不复流光溢彩,一身粗布长袍呆愣愣坐着不语。
可两个人一见面都装作过得不错的样子,笑意盈盈的。
明明苦的都要流出苦汁了,还要在彼此面前佯作不错。沈楹心里酸涩,她出去为三人留出相处空间。
过了约摸一二刻钟吧,斥候粗莽地拍门催促顾惊澜该动身离京了。
顾惊澜缓步出来,他带上了枷锁和镣铐。
顾惊澜与沈楹擦肩而过,他低声留下一句:“沈焕、陛下。”几乎是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
沈楹心神一震,就要拉住他刨根究底,问他究竟怎么一回事。
那斥候狠狠地打开沈楹的手,怒喝一声:“大胆。”
沈楹被打得生疼,愣愣地收回手。
顾惊澜头也不回地跟着斥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