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50)
李公公领着她到了承乾宫偏殿,说预备将要面圣。一路上和她说着,楚贵妃被楚党牵连如今幽禁栖鸾宫中,是六皇子请求陛下来救沈萝的。
沈楹听着,却始终一语不发。
经历了生死边界,她眼下什么都不怕了。
她昨夜替沈萝去采贵妃要的莲花,有人在背后推她入水。她将计就计,闭气在水里。
望着那人离去的衣角,心下明了贵妃要对沈萝下手了。若今天她没有及时出现,她无法想象沈萝死了该怎么办。
偏殿内,李公公毕恭毕敬地呈上干净的衣服,沈楹偏头不换,她疾步就往承乾宫内殿而去。
李公公在后面追着,她跨步进了内殿。
李公公后一步入殿,却先一步叩头告饶:“陛下恕罪,老奴无能,没让沈小姐净颜面圣。”
这是沈楹第一次直视他,她全以为这个翻手为云,精于算计的人会长了怎么样一张不凡的脸,但实际上很平庸,几乎转而即忘的。
皇帝也不恼,他问:“你不知道衣冠不整面见天颜是大罪吗?”
沈楹立着,“我知道。”
“那为什么明知故犯?”皇帝转而厉声责问。
“因为我要让陛下看着。”沈楹不卑不亢地回答说。
“这衣裳沾的是您儿媳和孙子的血。”
“我有很多的儿子,未来也会有更多的孙儿。”皇帝笑着。
沈楹就知道他会说不在乎的话,于是她娓娓道来:“沾的是您子民的血,她全心全意为王朝的延续繁衍血脉。怀胎十月,本该是孕育新生命的喜悦和激动,但她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您说,这都是因为谁呢?”
“因为贵妃?”皇帝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
“不,因为您啊,陛下。”
李公公身躯一震,心道沈楹胆子太大了,难不成她疯了吗?
皇帝面色冷峻,“朕怎么就成了罪魁祸首了?你可要好好说说。”他话意一转,“其实饶是楚贵妃所作所为,朕也觉得情有可原。”
沈楹接着说:“是您纵容楚贵妃跋扈嚣张。她手中的权利是您从指缝里漏出来的,六宫之内,她离得最近,也就接的最多。身为天子,无法约束自己也无法约束身边人。”真是可悲又可笑。
皇帝放下了茶杯,他拧眉听沈楹往后的话。
大殿之内仆从并立,敛息屏气。
“大内之间,有人公然行凶杀人,是不将天子放在眼里,是将天子颜面踩在脚底下。饶是如此,陛下也有心宽宥了她。”
沈楹咄咄逼人,“同为陛下子民,若陛下能将对她宽恕之心分给沈萝十分之一,沈萝如今也不会躺在太医院生死未卜。”
“楚贵妃所作是罪大恶极,可若无您给她的权利和欲望,她有心无力。说情有可原,是有心庇护还是故意激怒?陛下和臣女都再清楚不过。”沈楹终于忍不住揭穿此人的诡计。
皇帝对楚家甚至顾惊澜总是如此,明面上偏宠庇护,实则是立了个靶子任人攻击。
皇帝闻言朗声嗤笑,“你是哪来的小蝼蚁,朕要费心激怒你?”
“臣女不过天地人间的一只蚂蚁,可千里之堤,仍然溃于蚁穴。陛下英明圣断。”
“巧舌如簧。”皇帝下了决断。
沈楹最后才伏身跪拜在地,她提声说:“面刺天颜,臣女愿受上赏。”
“好啊,好啊。”皇帝怒极反笑,“你父亲沈峥是人精中的人精,天生的佞臣,你有乃父遗风。”
“谢陛下夸奖。”沈楹照盘全收。
“若陛下无事吩咐,臣女还要再去照顾姐姐,陛下恕罪。”沈楹又站起来也不管他如何反应。
耳边是逐渐远去的茶杯碎裂的声音,沈楹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沈楹偏要无礼,偏要激怒他。她要让这个一生都处于俯视天下,满腹心机的男人尝尝被愚弄的滋味。
她如今什么都不怕了,横竖一条命,别人不把我当人看,那我就跟他们对抗到底。
沈萝睁眼醒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沈楹皱着眉头趴在自己床边的一小块地方睡着,她的手搭在一旁的摇篮边。
外面日头正盛,这是什么时候呢?
失去意识前,她的鼻腔溢满了血腥气,她所有的意念都汇集成自己不想死。
她仍旧没力气出声,只得动一动手指。好在沈楹睡得很浅,立即就醒过来了。
她目光柔柔地看着沈楹,沈楹一惊慌忙去叫御医来。
沈楹告诉她你都昏睡一天一夜了。
御医就守在门口,抬手为沈萝灌了几副中药,沈萝虽然全身无力,但知觉仍在,她的嗅觉和味觉告诉她着几贴药都是安全的。
歇了有可能被害的心思,沈楹又喂她喝了几口白粥。
终于有了几分气力,她才开口说:“辛苦你了。”声音慢而坚定。
沈楹摇摇头,又问她要不要看看孩子的模样。
沈楹像抱着个易碎品,小心翼翼地伸手再抱到怀里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挪步。
沈萝看着不由得一笑,却抽动了伤口,她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是个小女孩呢。”
她低头看去,那小婴孩因为早产显得那么瘦弱可怜,全身都红彤彤的,小脸皱巴巴的。
她疑惑,明明她和顾惊澜样貌都算得上不错,怎么生出来的孩子却……
沈楹直言说:“是有点丑,你养养说不定就好了。”
沈萝轻轻打在她手上,嗔怪地瞪她一眼。
“给她取个名字吧。”沈楹温声道。
“小名就叫朝朝吧。”
“这是什么出处?”
沈萝不善诗书,却最喜欢这一句,“无人不怪长安住,何独朝朝暮暮闲?”
沈楹恍然,她又问:“那大名呢?”问完自觉失言,大名应该是由她的父亲取的。
“我想让你替她想一想。”
沈楹一惊,瞪大了眼睛,“我吗?”
怀中的朝朝大声抽泣起来,沈楹手忙脚乱地哄着,她分神说:“她都哭了,你看她不愿意让我给她取名。”
沈萝看在眼里,她心道朝朝是属于她们的孩子,何况沈楹还救了她们一命。
沈楹哄得朝朝安眠了,她又低声和沈萝说起了昨日的来龙去脉,从李公公来到面圣再到回太医院。
“说起来还是顾惊澜求得皇帝来救我们,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萝笑得淡薄,“他来看过吗?”
沈楹不忍她伤心,替顾惊澜找补说:“如今他也是分身乏术,楚将军投敌罪名坐实,他母妃也是幽禁宫中。”
沈萝握住了她的手,示意不用说他。
听到沈楹大闹承乾宫时,她又惊又怕。
“你真是胆子大。”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胆气,就要和皇帝抬杠争辩。但是我一回来看到昏睡的你和朝朝,我突然就感到特别的后怕。”
“别再这样冲动了。”
沈楹笑着应声,她心头却有了个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