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恍然
还未入夜,圆月踏着残薄的红幕升空。
昏暗之下,数道白色亮线沿着砖石的缝隙,以产房为中心向外延伸而出,在满盈城内不断扩散,这是希琳在产房中触发的禁制。
满盈城的其他建筑内,银发人们看到砖缝中渗出的光,纷纷感言:
“这不是白光么,是族人出现生命危机的信号!”
“恰值满月,会有沿岸的人伴其同去的。”
“说什么丧气话,真希望那人能挺住,我可不想看见泛红的墙,太阴森了。”
银月族群流传着这样的传说:
那是某个明亮的夜晚,突然升高的浪涛席卷沿岸船只,也裹去了附近之人的性命。
也正是那晚,据说竟出现了和死去人数相同的银发人。
这些银发人便是银月族群的祖先,其中带头的人名为塔图。
实际上这两件事毫不相干,但却随着人传人联系在一起,以至于演化为月圆之夜死去的人便有概率成为银发人。
亦或是银发人是上天派下的神明之子……
至今也依然有不少人认为如此,而这些人大多生活在【普夏】的地下城中。
由潮汐现象引起的命案,变成代表月亮的神子,不乏说明着的当时文明的落后。
尽管银月一族知道他们的诞生其实是来源于名为‘灵’的东西,可为了方便协调人员,便默认了这份莫须有的殊荣。
这不得不提及金星族群,他们是银发人和普通人结合后诞下的后代。
那日艳阳高照,之所以命名为星而非阳,是因为太阳太过庞大,散发的光盖过了月亮。
小王压大王?那可不行。
人们思索良久,最终在夜空找到了答案。
月亮周围分布着很多散发微光的星星,它们就像是月亮的子嗣一般,也考虑到金色头发的特征,遂命名为金星族群。
现在正有不少金星族群的人在会议厅中和普恩诺商谈地下城的管理事宜,而白色的光透过会议厅的砖缝打断了他们。
普恩诺面露难色,因这些亮光传来的方向正是产房,涅里拉进行生产的产房。
看到普恩诺紧张的神色,其他会议成员似乎也明白这事和他有关,识相地停止汇报,纷纷迅速离开现场。
银月族群的事情不是金星族群的人能掺和的,甚至帮忙也做不到,像是不讲究人情世故的离开,不帮倒忙才是帮忙。
坐在会议厅最里面的普恩诺化为残影,几秒便如狂风般席卷至产房,顺着窗口进入其中。
涅里拉正捂着胸口和腹部干呕,她的身上被吐出的血溅满,让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狰狞。
旁边的希琳则是撑着双手,拼了命的释放绿光,埋头抽泣,然而并没有任何效果。
至于伊卡拉,这混蛋竟扮演着母亲的动作,像是在玩耍,惹得普恩诺怒火中烧,却又怒极而笑。
顾不得许多,普恩诺大步上前,从手上的戒指里召出一颗珠子,只见那珠子飞向涅里拉,并展开不规则的蓝色光晕将她包裹其中。
没过多久,涅里拉的情况有所好转,挣扎的力度缓和不少。
“我真没用,连空间戒指都用不了……”涅里拉面色依旧惨白,看着及时赶来的普恩诺,深感愧疚。
“你在说什么傻话!贴身仆从,照顾好这小混蛋!”
普恩诺有些气愤,这么多年涅里拉还是不依赖自己,生命危急的时刻竟不是斥责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发觉,而是怪她没用。
二人之间似乎总是有层膜,隔阂着彼此,总之普恩诺心中很不是滋味。
不爽归不爽,普恩诺大步上前,将涅里拉一把抱起,随后破墙而出,他准备将她带到满盈城的医疗处。
希琳则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倒不是因为事态紧急。
若涅里拉在普恩诺赶到前便死去,那么自己大概率逃不脱一个死字,才宛如得救般抹了抹面颊上因此流下的泪水。
看着被冲破的米白色砖墙,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砖墙的材料名为凝石,价格不菲。
凝石本身是上好的魔法辅助材料,也可以用于阵法构建,加工某些工具等等。
用途其实不算很多,但因为凝石的特性使得用其制作的东西很是耐用,深得人们喜爱,也由于需求量大,便成了抢手货。
如今巴掌大小厚度的一片凝石便要五千劳动点,抵得上普通人不吃不喝干三十天能赚到的劳动点。
而眼前的砖墙看似粗糙,实则是由层层镌刻着铭文和阵法的凝石构成。
铭文和阵法的套入让彼此分离的石板紧密连接,隔音、密闭、光源、调温、禁制等功能也源于其中。
像这样的房屋,光是造价就可以让希琳白干一辈子。
待希琳缓过神来,不知何时失去屏障禁锢的伊卡拉已爬向床边。
希琳的瞳孔瞬间紧缩,大的才被带走,小的又有出事,看来老天爷是想把自己往死里造。
伸出的手还是太晚,伊卡拉头朝下摔到地面,将近有半米多高。
倒地声中夹杂着一丝清脆的声音……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不会吧小祖宗!”
希琳此刻有些心慌,颤颤巍巍走过去。
小婴儿端坐在那,折歪的脖子诡异般逐渐扭直,见到自己从床边探出的头,还对着这边发笑。
似乎没事?
希琳陪笑起来,苦涩之中夹杂着无奈和欲哭无泪。
无论如何,就现在看来,该带伊卡拉进食睡觉了。
天色已然入暮,皓月升空,希琳抱着伊卡拉来到普恩诺府邸旁不远处的二层小楼。
不用多说,这建筑也是用凝石构造的。
或者说整个满盈城,方圆数十里的建筑甚至地板,通体皆由凝石构成,只不过有的裸露地表,有的深埋地下。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希琳并不明白,兴许银月族群早已富得流油,才会动用如此大的手笔。
希琳将伊卡拉抱上二楼,推门而入之后,那些砖缝中渗出红光。
应是捏里拉出事了。
银月族群总共只有两万余人,会发生连续禁制的可能性不大,往往都会是同一个人。
白光代表事情的开端,红光代表事情的结束,就像是日月交替那般。
医疗处内部,普恩诺瞪大了双眼,他始终不敢相信涅里拉断了气,说不出话。
涅里拉在紧急措施下情况才有所缓和,到了这里却直线加剧。
普恩诺看着手中的黑盒,那是涅里拉临时置办给伊卡拉的遗物,待十年后再给伊卡拉,还特意吩咐自己不能打开。
而她佩戴的空间戒指,则是作为礼物送给通过出生典礼的伊卡拉。
旁边的银发医生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对于普恩诺的无耻行径和暴怒的心情,像是早已司空见惯,至于理不理解嘛则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这名医生并不急着医治自己,保不准等会还会再遭痛揍,届时再医治,多年工作中积累下来的经验。
没有办法,银发人能被医治成功实在是太难了,有时突发病情根本救不回来,千年来积攒的数万起病例中,成功案例不过几十。
虽然银月族群在医疗方面投入不少成本,也只不过是打了水漂,为了应对患者家属的情绪,从事医生的银发人得很是壮硕且有足够耐心。
数十分钟过去了,医生见普恩诺不发话,缓缓从自己的空间戒指中掏出一尊石棺。
石棺通体透黑,可以隐约看到内部的样子,具有极其强大的防腐效果。
至少存放石棺的地方,最早那代银发人的样貌至今丝毫未变,据研究也有银发人肉身强大的原因。
“把她放进去吧,这样会更好,也算……”
医生还未说完,便又遭上重拳。
普恩诺知道这样的发泄毫无意义,也没有道理可言,奈何心中的怒火难以压制。
颤抖的双拳经过心理上的反复调节,终于是松下,普恩诺将妻子轻轻抱起,放入石棺之中,随后带着浮空的石棺离去。
“安置石棺的方向不在那……”
也罢,医生没有阻拦,待普恩诺后续想清楚,便能带人去摆在大墓地了,那里有专业的设备调控环境,更利于尸身保存。
回到府邸,普恩诺召来希琳,告知在后续教学伊卡拉的过程中尽量回避,甚至不要提及涅里拉,亲人这些字眼。
还不具备认知便失去母亲,想必会很难过,有了伤疤但不触及它,这是普恩诺的想法。
希琳认为这样做看似是保护伊卡拉,可得知真相的那天,伊卡拉又是否会接受这样的事实,由此造成的影响谁也不好说。
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个仆从,按照吩咐办事就行了,为此希琳没有表态,同时也暗自庆幸普恩诺没有对自己宣泄怒气。
正当希琳要离开时,普恩诺问道:“涅里拉出事时你为何要哭?”
这句话很平淡,表面包含丝毫情绪,但细听之下,平静中内含冷气,像是质问,又好似不解,亦或是奇怪。
希琳的大脑在此刻宕机。
说自己是怕受牵连吗?那很是不妥,与找死无异。
说和涅里拉有了感情?长达五年孕育期的照顾日久生情也说得过去,这样说会不会攀高枝?
说当时自己很害怕?就下意识的哭出来了,那么这种场面都不适应又是如何通过入职测试的……
普恩诺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是想刁难或者试探吗?
自己就一个仆从,不至于。
见希琳僵在那,普恩诺缓缓开口:“算了,去照顾伊卡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