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没有下辈子
初秋栀子花期已过，走道两旁翠绿的枝叶上挂着萎黄的花，依稀能闻到淡淡香味。二人并排安静的走着，方周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她。他想一直看着她，可又怕被她发现厌烦自己。这样近距离，安静的待在她身边感觉回到了从前，可心中却时而庆幸开心，时而忧愁不安。
空气中淡淡的栀子花香让人心情舒畅，她道：“这些都是你种的？”
他愣了半晌，缓过神后点头道：“你最喜欢栀子花，所以我把整个首阳峰都种上了，这样就感觉你一直都在”，她没有再说话，周遭再次变得安静。
“等救出姜修维之后，你，你可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她站在房间门前准备推门，手顿时僵住，慢慢紧握着手心。他眼睛紧紧的望着她，迫切期待，又胆怯的等着她的回答。
她慢慢转身望着他，表情平静淡然，微笑着对他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小维现在没有危险。我现在身体也好些了，我打算明天离开首阳峰，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他眼神顿时黯然，道：“你还是要推开我”
她决定不再绕弯子，眼神再次变得冷漠平静，对他一字一句道：“方周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我也已经不是从前的小七。或许三年前我对你有过心动，但三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情爱本就是短暂，虚无缥缈的，我已经放下了”
“可是我的爱不是短暂的，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三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没有一刻不后悔自己当年对你的伤害”
姜清冷声打断：“够了，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我的话已经够明白了”
他低头嘴角笑意满是苦涩，强装镇定，内心不肯面对，道：“你肯定是有些累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他表情失神落魄，僵硬的转身离去，背影黯然萧条。
她何尝不心痛，眉间痛苦哀伤尽显，道：“无望则无畏失去，既然如此，宁愿从无开始过”
第二日突然传来消息，首阳峰埋伏在云雾山庄的弟子半数以上皆出中毒症状，连游乐和付义扬也未能幸免，当天方周随即带人前往。经乾浮生诊断后立马知晓病因，只是他脸色灰沉，心事重重。从游乐和其他弟子出现的症状看，方周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和三年前柳絮的症状一模一样”
乾浮生沉声道：“没错，现在噬虫落入亓官业手中，看来他想重现当年覃氏恶行”
方周问道：“解药是什么？”
乾浮生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姜清，她微微笑道：“我没事，开始吧”
方周立马明白过来，连忙走到她面前阻止，急道：“不行！”，转身对乾浮生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你再想想！”
乾浮生眉间紧锁，摇了摇头道：“这毒是由噬虫所制，噬虫是由奉女血脉养成，解药也只有奉女血脉”
她道：“别在浪费时间了，再耽搁下去，他们都得死”
方周态度坚决，道：“这么多人，你身体怎么撑得住，绝对不行！”
她神色凝重，对他道：“难道你要看着游乐，付师兄，还有那些无辜弟子就这样死吗？他们是因为姜氏漕运才变成这样，我不能不管”
他眼神沉痛的看着她，问道：“那你呢？你自己的身体就不重要了吗？难道。。。”
她冷声打断：“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不想欠任何人情，尤其是首阳峰”，转头对乾浮生道：“开始吧”
方周眼睁睁看着她割腕取血，看着她强忍痛苦，自己同样心如刀割。他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她，更恨自己的无可奈何。
有了姜清的血入药，众人服下药后毒很快解了。游乐和付义扬的身体也日渐好转，柳絮听到付义扬的事，一时惊吓伤心过度，身子不稳突然大出血，孩子提前出生，好在脱离了危险母子平安。付义扬得知顾不上没有完全恢复的身体，执意要启程赶回去。方周拗不过他，便派人一行人与他同行。
姜清流血过多，身子比往日更加虚乏。连续几日她喝完药每天都要睡很久，方周生怕她不再醒来，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她面容灰败而安静，呼吸似乎时有时无，微不可察。他心头仿佛悬着一把剑，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方周紧紧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看着昏迷的姜清，声音沙哑道：“是我让你承受这么多痛苦，这辈子对你的亏欠我还不完”，热泪流出眼眶，黯然失色的脸上却带着一抹笑，道：“今后不管你去哪里，哪怕是碧落黄泉我定不离不弃”
一日，展路独自一人来到首阳峰，表明只要姜清跟他回云雾山庄，便不会有人继续受伤但是被方周果断拒绝。在展路离开的第二天，姜氏漕运姜氏覃氏奉女血脉的消息，传遍江湖上下。
不少人表示曾经看见姜清在夜里操控噬虫，真假不知，一时间那些因覃氏而失去亲人的人，顿时怒火满天，冲进姜府和姜氏漕运码头发泄着心中愤怒。姜氏漕运的人大多死伤惨重，首阳峰及时出手阻拦，将受伤之人全都安置一处疗养，也因此首阳峰成了他们讨伐的新目标，
方周每天除了和游乐，付义扬在一起商讨之外，就是雷打不动的照看姜清，每次回来都会带很多补药。
“这个是西域雪莲做的雪莲羹，趁热吃，来”
她看着手中的碗微微出神，方周眉头微蹙，叮嘱道：“一点都不苦，我特意放了蜂蜜在里面，快尝尝”
方周为自己做的一切她都知道，因为她，首阳峰成了江湖敌对。因为她，云雾山庄屡次对首阳峰出手，导致众多无辜弟子受伤。
她眼睛忽然发酸，垂眼喝了一口，蹙眉道：“好苦，一点都不甜”
他一脸迷雾，明明记得放了蜂蜜，疑惑道：“苦？”，她连连点头，对他道：“我想吃蜜饯”
他微笑着，立马应道：“好，你等着，我这就去买”
明明是让他买蜜饯，谁想他回来又带了一大堆补药。
她吃着手中甜甜的蜜饯，看着他在榻前搬动着那些补药，说要按照药效摆好，方便她随时服用。她倒了杯茶，盯着杯子许久，起身端到他面前。
“喝杯茶吧，你累了一天了”，他表情一怔，赶忙放下手中的药。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她，又看着眼前的茶杯，顿时心里暖暖的，高兴的接过一口喝完。
正当他沉浸在久违的关心时，茶水中的药效开始发作。喝下不到片刻，他本要将茶杯放回桌面，举步间顿时神色骤变。身子虚弱无力倒在榻上，目光错愕的盯着她，努力想在她脸上找到答案。
姜清上前扶着他平稳的躺下，方周双眼睁的通红，艰难的张着口：“你要做什么？”
她温柔目光中带着哀伤，轻轻抚在他的脸庞，轻声道：“我要走了”
他心急如焚，奈何浑身动弹不得半分，脖颈青筋凸起，艰难开口问她：“不要离开我，求你”
她眼中泛着泪光，手指滑到他的额前，道：“头发白了这么多，一点也不像从前的英气潇洒的方周。我的人生在我没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上天却偏偏让我遇到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方周眼眶炽热，眼眶蓄满泪水，无助不安的紧紧盯着她。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与覃氏的恩怨时，每次面对你我无时无刻活在自责挣扎恐惧当中。不敢面对你对我的感情，不敢接受你，因为我真的害怕。天意弄人，就在我鼓起勇气决定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在你说出要娶我的时候，在我以为我也可以幸福的时候，现实总会给我当头棒喝。我短暂的一生，活的真的好累，不想再继续了”
他用力伸手想要抓紧她，可依然没有挪动半分。他心又急又怕，眼神哀求着她：“你要做什么，别做傻事，不要离开我”
她一面流泪，一面摇了摇头，轻轻笑着：“回不去了，我时间不多了，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你要早一点找到我”
“不要，不要离开我”
“你曾经对我说，要带我看遍四时方物，山川美景。虽然你食言了，可是我不怪你。日后你带着我的那份期待，恣意自在的游遍四海，安乐的度过余生”
他哭的窒息，拼命用力摇了摇头，她笑着道：“这次你不能拒绝我”
她伸手为他擦去嘴角泪水，俯下身，在他额头深深一吻。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脸颊，他身体颤抖着，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无可奈何，难过悲痛，他已泣不成声。
“求你别走，别离开我”
云雾山庄。
亓官业负手站在凌云阁前，望着姜清一步步走上来。他知道她迟早会回来的，他已经等了够久。
“多日不见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姜清道：“你做的一切无非是逼我回来唤醒噬虫，没了我的血，噬虫现在已经沉睡了对吗？”
亓官业轻声笑着道：“我对噬虫一点都不感兴趣，即使没有它我依然可以达到我的目的。我知道你很重视噬虫，所以我才会把它弄到手”
她眼中带着疑惑愤怒盯着他，质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逼我？无论是过去的小七，还是现在命不久矣的姜清，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脸色骤沉，眼睛死死注视着她，道：“你是真的不明白吗？真的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爱吗？”
她摇着摇头，哼笑一声道：“亓官业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不懂什么是爱，你更不会爱任何人”
亓官业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低下头，突然上前一手握住她的脖颈。她没有反抗，也不打算反抗，面色坦然的看着他。亓官业眼神逐渐发狠，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对她道：“说白了，你的心里还是只有他。既然你对他用情这么深，我倒要看看是他重要，还是姜修维重要，爱情和恩情你会选择哪一个？”
亓官业猛然松开手，她捂着生疼的脖子，大口的喘息，急问道：“你要做什么？”
云雾山庄的地牢她再熟悉不过，地牢阴暗地面潮湿，浓浓的霉味中夹杂着血腥之气。里面传来凄厉惨叫声，她闻声顿时心头猛颤，脸色青白，径直朝前奔跑而去。
牢门中的姜修维头发凌乱，耷拉着头已经失去意识。他双手被钉在木架之上，血顺着手腕直滴，将身边地面浸满殷红。身前衣服被鞭打撕裂，已是残破不堪。满身血渍，从颜色深情来看已遭受多日。
“放心他还没死，你不是爱方周吗，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看着姜修维被活活在地牢中被折磨死，姜氏漕运彻底消失。要么你让噬虫苏醒，我要看着方周被噬虫活活折磨，痛不欲生而死”
她双手死死的抓着牢门，目光焦急担心盯着姜修维，他安静的几乎没有呼吸的起伏。眼前这一幕，她满心愤怒，痛心，不知所措掺杂在一起，身体忍不住的发抖。
“选吧，是选你救命恩人的儿子，还是方周”
她转身眼眶通红，怒视着他道：“无论我选择哪一个，你都不会放过方周”
亓官业静静的看着她，淡然一笑：“没错，你很了解我。区别就在于，姜修维是现在死还是晚些时日，你觉得怎么样？”
她咬牙切齿道：“你这么做真的会感到开心吗？云雾山庄庄主为了一个女人，竟然用如此阴暗卑鄙的手段，你就不怕丢了云雾山庄的百年声誉，所作所为让江湖人不齿吗？”
亓官业蹙眉思索着，道：“是不值得”，顿了顿，抬眼凝视着她，嘴角一扯：“不过我就是想看你痛苦，看你和方周爱而不得，不选是吧，来人！继续动刑！”
“是”
她声音颤抖而沙哑，双眼紧闭，开口道：“我选姜修维，放了他”，听到这个答案他满意的点头，命人把姜修维放了。
“我必须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唤醒噬虫”
亓官业答应道：“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