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次不能听你的
码头船只来往穿行不止，姜修维出海已有五日，按日子算今天该回来了。码头工人排着长队搬领货物，见到姜清时纷纷恭敬施礼。她让所有人停下休息，阿福把做好的甜汤给大家分一分。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一窝蜂挤到前面排队领着甜汤。
她独自一人走上了船，站在甲板前望着茫茫海面。水雾笼罩一望无际的海面，耳边海风阵阵。脑海中那段记忆再次浮现，她无数次想要忘记那段痛苦过去，可天不遂人愿，她越想忘记越忘不掉。
随着一阵强烈的海风袭来，浪涛阵阵，船体大幅度晃动起来。她脚下不稳，身子一歪，一只手从身后将她搂住。惊慌诧异之余侧头望去，发现来人是方周，几日不见他脸上沧桑了许多。
海浪见息，船体恢复平稳，她伸手推开他，语气冰冷道：“你怎么在这？”
方周似没听见她的话，满脸担忧之色，自顾自的说：“我记得你以前怕水，我先带你下去”
她冷冷瞥了眼他，甩开被他抓着的手，转身面朝大海，幽幽道：“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有些事经历了一次，就不会怕了”
海风吹动她的衣衫，纤瘦的背影显得那样苍凉微弱，他心头抽痛。如果没有他，或许她现在还是自由快乐的，可是现在都变了。
“亓官业已经放出覃氏奉女血脉尚在人间的消息，近日频频出现多起因覃氏之毒而死事件，江湖都在质疑当年首阳峰灭覃的壮举。你身为首阳峰堂主若把我身份揭露，重现当年，或许能挽回首阳峰的名声”
他语气低沉，缓缓道：“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我只想你活着”
姜清沉默不语，看着她的背影方周想要触碰，可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声音微微发抖，忍着哽咽道：“跟我走，我会找遍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一定可以治好你”
姜清眼眸一抬，并不意外他的话，语气淡然开口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应该明白自己有多不该出现在我面前”，说着，转身面朝他走来，直视着他：“你每次出现都只会让我想起那些，痛苦绝望的过去”
“小七”
“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更不需要你来弥补”，嘴角一扯，道：“如果你不想我死不瞑目，那就在我死之前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方周重重呼了口气，沉声道：“如果你死，我就陪你一起”，语闭，他手指轻点，她便动弹不得，张口无声，愤怒的瞪着他。
他缓步上前双手覆在她的脸颊，满眼温柔的看着她，轻声道：“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所以这次对不起，我不能听你的”
首阳峰发出寻医征集令，酬金丰厚，待遇优厚，一时间首阳峰门口挤满了人。游乐和付义扬在门口将那些个滥竽充数，坑蒙拐骗之徒剔除。经过几轮下来，原本屋门口乌泱泱的人群散去大半。
姜清被迫安静的躺在床上，隔着纱帘，每天有不同的大夫重复的为她把脉，每一个都是眉头紧锁，频频摇头，为了保住自己所谓名医名声，一个个酬金也不要了匆匆下山。最后一个大夫强撑着开了几副补气血的药方，最后趁熬药功夫，钻空子溜之大吉。只要听到可能对她身体有益的药方，方周便乐此不疲的全给寻来。
他坐在床边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专注的慢慢将其吹温，姜清不领情，毫不客气对他道：“别再自以为是，快把我穴道解开”
他像没有没听见一般，依然认真的吹药，待药温度适宜他把勺子送到她嘴边，柔声道：“不烫了，我喂你”
看着他无视自己的话，她心中更是恼火，怒喊道：“你听不懂吗！我让你放开我，我更不会喝你的药，别白费心思了”
他眉头微蹙，面色略显委屈为难，紧接着收回药碗自己却一饮而尽。她面带怒意，蹙眉不解觉得他莫名其妙。突然见他俯身而下，她立马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现在自己被点穴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堵住她的嘴。
双唇触碰一瞬，她瞳孔猛然放大，心跳加速。清楚的感觉到口中一股温热，源源不断的苦药被迫钻进她的喉咙，难喝极了，苦的她直着皱眉头。
一口药的时间却极其漫长，她不情愿的咽下最后一口苦药，本以为很快摆脱眼前尴尬情况，却发现方周保持身形不动，眼神微微迷离，柔情似水盯着她。她立马察觉到他的异样，顿时更是羞怒，脸颊绯红，瞪着大眼怒视他。过了半晌，他才依依不舍离开了她的唇。他双眼如春水般流转，伸手动作轻柔的为她擦去嘴角的药渍。
她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难忍心中羞恼，调整心情后朝他大骂：“趁人之危！方周你混蛋！卑鄙无耻下流！”
看到她这般气愤恼怒的样子，他倒笑了起来：“你以前就是这样与我生气，也是这样骂我”，她无语至极，眼中带着怒气，侧过眼不看他。
这时门外传话，那人声音慌张急促，似乎碰到棘手的问题，道：“堂主，乾浮生来了，他”
姜清顿时眼眸一亮，转眼望向门外，方周吩咐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乾浮生高声怒喊道：“都给我让开！”，推搡着一旁阻拦的人，直入了门，满脸不悦。
姜修看到乾浮生立马喊道：“小乾！”，乾浮生看到她一切安然，暗中松了口气，快步上前瞅见方周，脸色立马拉了下来，重重的带着不屑冷哼一声。
靠近发现她老实的异常，扭头对方周怒道：“方周你什么意思，把穴道解开！我要带她走”
方周眼睛满是温低头望着她，道：“她不能走”
乾浮生气道：“你凭什么！难道你要和整个姜氏漕运作对吗”
方周脸色焦急凝重，对他道：“你知道她的身体情况对吗？你一定有办法能救她的，对吗？”
乾浮生显然有些诧异他是如何得知，扭头看向姜清，转念间，心中诧异变为愤怒：“方堂主现在惺惺作态又是给谁看，阿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比如何人都清楚！现在倒反过来问我，虚伪！”
过去的一切他无法辩驳，那些伤害的事无法改变，纵然万般悔恨也无可奈何。他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深深的注视着她，低声道：“我只想她活着”
“方堂主的好意我可不敢领，谁知道会不会又是另一个请君入瓮的鸿门宴等着我们呢”，乾浮生句句带刺，非要扎他的千疮百孔不可。
“今早收到消息，姜修维的船在祈州被云雾山庄截住，亓官业不会放过你，只有留在这里你才安全”
她惊呼道：“你说什么？！”
“所以我不能让你回姜府，你放心，我已经派人监视云雾山庄，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
乾浮生顿时恼怒，怒骂道：“亓官业这个假清高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转而担忧对她道：“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姜府已经被人控制，没想到竟然是亓官业这个小人！”
“那阿福他们呢？他们有没有事？”
“没事，他们只是围住姜府并没有伤人”，说着他瞅了瞅方周一眼，思量片刻，语气温和对她道：“阿姐既然如此，我们暂且就留在这里，至少亓官业不会明目张胆闯进首阳峰”
一旁方周频频点头，期待的盯着她，姜清面露难色，犹豫不决：“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慢慢看向乾浮生道：“你忘了我还有事没做，不能再耽搁”
乾浮生安抚道：“只是暂时，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陪你去”
一旁的方周满心迷惑的看着二人，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言何事。但是可以确定她不走了，他顿时满心雀跃，如释重负笑着看着她。
在首阳峰的日子乾浮生每日都待在药楼里埋头苦干，废寝忘食的研制药方。方周派出的人传来消息，姜修维已经被亓官业带回云雾山庄严加看守，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整整一个上午方周在厨房忙碌个不停，四面窗户冒着浓烟。本待在房间的姜清闻到烟雾赶忙寻着呛鼻的烟味赶来，看到这个场面以为失火了，正准备喊人救火，就见方周一脸又是面粉，又是黑灰的狼狈模样，手中端着一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一路小跑出来。
“你在干什么？”
他得意笑着，对她说：“这是专门给你做的，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
坐在桌前，她表情生硬，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眼前这盆带着糊味，鱼身稀烂，汤汁浓稠，被方周叫住鱼汤的东西。
她再次确认，问他：“你说这叫什么？”
“鱼汤啊，以前在竹林小屋经常让你给我做，这次换我”，竹林小屋的回忆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只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姜清沉默无言，他平复内心悲痛，嘴角笑了笑道：来，我给你盛一碗”
见他拿起勺子准备给她来上一碗，她倒吸一口凉气，问他：“你自己试过没有？”
“还没来得及，好了，你试试吧”，她盯着眼前的碗，迟迟不敢动筷。眼睛一转，将碗推到他面前：“有点烫，你也忙了一上午，应该你先尝尝”
在他看来她这是关心他的意思，心瞬间头一暖。乐呵的点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又苦又咸的汤汁入口，流入舌底，喉咙严防死守根本咽不下去。浑身发颤，立马扭头，噗呲一声全吐了出来。
她就猜到会是这样，看着他狼狈又滑稽的样子。忍俊不禁，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方大厨，这个鱼汤很补的，你千万别浪费了”
方周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慌忙擦着嘴，嘴里苦味极重，想着一定是杀鱼时忘了去胆。抬眼撞见她眉眼弯如月牙，笑得那样灿烂，他一时呆住，三年来，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肆意明朗的笑。
“这是专门给你做的，你一定要试试才行，味道还是很不错的”，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拿起勺子要给自己盛。她脸上笑容立马戛然而止，只见一脸愁容。
“我不要”
她起身准备转身溜之大吉，不料身后一只手将她拉回，回身直直撞入方周的怀中。她顿时身体一僵，越挣脱他却越抱越紧，方周索性将她双手紧紧的锢身前。
她动弹不得，十分恼怒：“你快放开”
他恍若未闻，用力搂着她，下巴紧贴在她的额头，低声道：“这一刻我想了好久，以前在梦里你从来不笑，不肯与我靠近。当我以为你真的不在人世，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我已经错了一次，这次我不会再错了。小七我爱你，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一件事，像你一样让我开心在意，难过痛苦”
姜清此刻被封许久的心，正悄悄融化。即使他近在咫尺，真心一目了然，但她却不能回应。心头酸楚无奈，无法言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
“等一切结束，你的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回竹林。这次换我伺候你，我负责洗衣做饭，每天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告诉我，好不好？”
她深呼吸，紧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平静道：“方周你放开我”
他像孩子一样耍着脾气，倔强道：“我不放，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就算你再说那些狠话，我也不会离开，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方周道：“不是你恨我，恨代表你还在意。我最害怕的是你无视我，把我当做陌生人一样冷漠。从今以后不管是这辈子，还下辈子我都会跟着你”，他眼眸满是哀恸，真挚，热烈而坚定。
“人死灯灭，根本没有下辈子”
他心酸一笑，道：“就算没有下辈子，这辈子我非要与你生死相随，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他的双手又收紧几分，她慢慢感觉呼吸不畅，动了动身子皱眉道：“你快放开我，我要透不过气了”，这次她不是借口，而是真的被他搂的透不过气。
方周急忙松开手，表情紧张的盯着她，担心道：“对不起，是我太用力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低下头，微微喘着气，待心绪平稳后，对他道：“没事，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没事了就好，我送你回去”
抬眼撞见他那期待又紧张的目光，她已经心里五味杂陈。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见她没有果断拒绝，方周心头暖意蔓延全身，说不出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