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前尘往事（八）

    两件事，周政全部答应了，萧母才放下心来，接着又要去看看居然。周政没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止，便搀扶着萧母一起走。到了居然房门口，萧母一个趔趄，差点被台阶绊倒。周政见机说道：“嫂子，你慢些，居然在里面，又不会跑。”萧居然听到声音，有些疑惑，周政怎么会把自己母亲带过来，那不是露馅了吗？萧居然想不明白，便先假装睡觉，看看情况再说。周政和萧母进了屋子，见到萧居然趴在床上，还有身上缠满了的纱布时，萧母克制不住地流下眼泪。见萧母正欲触摸萧居然身体，周政赶忙说道：“嫂子，居然刚刚换过纱布，以免感染，还请不要动他，想必这两日就要醒来，到时有的是时间。”听到这里，萧母也担心再生事端，况且周政没必要欺骗自己，连忙应好。周政见萧母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嫂子也几日未见居然了，想必有许多话要讲，我就不打扰了，只在门外候着，有事唤我就好。”说着，周政拉了一把椅子给萧母，便向外走去。

    两人的谈话，萧居然听得清清楚楚，周政果然言而有信，只是不知道她在这里做什么，好不自在。萧母坐了片刻，说了许多话，无非是些大痛大悟又无关痛痒的话，萧居然心里却毫无波澜。说得久了，萧母哪里吃得消，又没有人理会自己，戚戚然起身离开。出了萧居然房门，谢绝周政夫妇好意，不用搀扶，独自走至客厅，找了把躺椅坐下。周政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萧居然双眼微动，叹了口气说道：“何必如此，躲来躲去，不过是苦了自己也伤了别人。”说完，脚步一抬，走到萧母旁边，向其请辞，一味在此待着也不是道理。萧母挤出笑容，对周政夫妇表示感谢，接着又说道：“周大哥，你也看到了，这里已经不成家样，我这身子走两步路都难，更不消提做些其他事，这几日还是得麻烦你二位，真是过意不去。”周政摆手道：“诶，嫂子说哪里话，谁家还没个难事，不过是你助我，我助你的，不必放在心上。居然那也不用太担心，那小子身体不错，就是受了些皮外伤，要不了多少时间自会醒来。嫂子，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回家去了，晚点再来看你和居然。”萧母应好，目送着周政夫妇离开，这才安心躺下休息。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周政夫妇仍像前几日那样照顾萧家母子的一日三餐，直至萧母可以自己行动。萧居然听了周政一番话以后，第二日便不再伪装昏迷，只是，性格更加孤僻，除了跟周政说上几句话以外，基本不再多说什么，即使跟自己的母亲也一样。萧母醒后不久，萧父也回来了，一副蓬头垢面模样，问不出话来，不知道这几日去了什么地方。又过了将近大半个月时间，萧居然终于可以下床行走。萧母身体状况却愈加糟糕，先前由于外伤不多，重视不够，休息了几天时间便开始忙活家里活计，操劳过度。萧父回来后，性情大变，医书不看了，草药也不重新炮制，就连医馆也去不去了，每日只知饮酒醉醺。萧父醉酒时，只要萧母多嘴几句，便发起疯来，对着萧母又打又骂。萧母不敢反抗，身体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已是每况愈下、积重难返了。萧母对萧父彻底死心，萧居然已是萧母心中唯一念想，怎么也要多看几眼，苦苦吊住这最后一口气。待萧居然行走无碍时，萧母才知道，人力浅薄，终于是留不住自己了。

    七月流火，在刚入秋时节，萧母倒在庭院中，憾而终眠。床榻处，看着眼前病骨支离的遗体，周政不敢相信，这才多少时日，已消瘦成如此模样，可叹、可怜，万般皆是命，真是半点不由人啊。萧居然跪在地上，心里说不出来是喜悦还是悲伤，茫茫然，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死亡，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萧居然脑海里一遍遍过着俩人在一起的时光，有笑有泪、有哭有乐，竟然一点都恨不出来。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周政看着沉默的萧居然，也有些悲伤情绪，即欲离开。周政正当离开时，萧父踉踉跄跄地跌坐进来，一身酒气，嘴里不知在叫嚷着什么。萧居然看着萧父便气不打一处来，暴起一拳打在萧父脸上，接着一脚踢在其胸口。见势不对，周政赶紧过来拉开萧居然，萧居然一边挣扎，一边怒吼：“老王八蛋的，你不是大夫吗，你不是背了那么多医书吗，你救啊，你救救她啊，求求你救救她”，萧居然哭得声嘶力竭。稍后，待萧居然情绪好些，周政与之商量丧葬事宜。由周政主持，通知三老，一切从简。第二日，萧母娘家人过来守丧，皆披麻布，一脸不善，这些人萧居然早已没了印象。吹吹打打了四天，到了第五天，才将棺材抬出。老坟山里，周围新进了几座坟头，当然都不如萧居然眼前这座。一块槐树墓碑，新刻着“先慈萧门王氏之墓”，“王”正是萧母之姓，可惜萧居然再也不会知道这位王氏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