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旧时王侯
“告诉我，你是何想法？”
天道之声冷漠说道：“没错。”
曾几何时，接触到真灵的他认为自己比大多数修士看的更远，距离天道相对近些；事实也的确如此，诸如金乌、四足、涅祖之流，都曾对天道有过议论，似乎已经很接近了。
女性巨人大哭又大笑，肆意嘲讽：“天机是个什么东西……罢了罢了，狂灵不灭，你来杀我便是；且看无量劫来时，是你破劫成就大道，还是本族涅槃。”
邪非恶，相反带有特殊魅力，将人性中好奇的那部分放大，忍不住想要看透内里。一旦这样做了，那股邪意便如跗骨之蛆，谁都难以摆脱。
叹息声响在耳边，十三郎重新看到自己，周围星星点点依旧，还有几张对天张望的脸，与狂灵响在脑海的声。
原因很简单，诅咒之力发作之后，无论那些巨人想做什么，总会半途而废。
“春夏秋冬，四季成杀，构筑不灭，界律八方！”
但她改变不了。
巨人一族完蛋了。
“臣服，或者沉沦。”
女性巨人嘶声咆哮，举手去捉光环，但只摸到边缘、目光陡然迷茫，其身躯当即被拖倒，开始旋转。
巨人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也无得意，相反悲恸嚎啕大哭。
“白痴。”
是的，他把自己的身体撕开，成青、红、黄、白四色之气，十二等分。
“不臣服，即沉沦。”
思绪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一幕……十三郎想到了，同时又觉得出乎意料。
那是怎样的目光呵！看到便不可能忘记。
天道之声没有波澜，稳稳回应：“此为天机。”
不攀山不知山高天远，不入海谈何辽阔深邃，天之强大，狂灵之狂，劫之无解，只有亲身体会、亲自参与的人才资格谈论，才能真正理解那种极。
青年也很平静，平静中依旧透着邪气，薄唇轻启：“赐予还是约定随你怎么说，总之不要违背便好；否则，此界必亡，你也归墟。”
“直接点，想要把你请出这个世界，我该怎么做？”
巨人疯狂，巨人咆哮，巨人倾尽全力反抗，无济于事。天道之手平稳而冷漠，不停收割性命，直到最后一个。
“时光如轮，日为种，月为周，季如节，年为一方之期。”
蝼蚁在猪样面前算蝼蚁，猪样在虎豹面前算蝼蚁，虎豹在巨龙面前算蝼蚁，巨龙在天道面前……还是蝼蚁。
天道之声来了，威严，淡漠，亘古不变。
四面八方，不断有四色气流汇聚而来，内里包含诅咒之力，也有巨人同族的磅礴生机，其精纯，其浩瀚，非言辞可以形容；感觉吸一口便受用无尽，甚能永生不死。
天道之手来了，如玉手掌破开几个口子，稳稳悬浮在巨人头顶。
可惜巨人失败与力量无关，强大也好，弱小也罢，总归改不了半途而废。
巨人在哭，这是她唯一能做完整的事情，眼泪哗哗而落，一颗眼泪一片湖，被战场罡风吹至各处，形成一股股灵潮。
……
天道视万灵如蝼蚁……做梦吧！
天以万物为刍狗……不然呢？
这也就是十三郎，生前见过超级强者，生后见过真灵数位，多多少少有点抵抗力；换成别人，不定因此道心崩溃，从此变为废人。
“小家伙，别忘了你我约定。”
最后一声呲牙断喝，青年长长一声叹息，朝这个凌乱仍不失美丽的世界投出最后一瞥，身体破碎成虚无。
消散前的那一抹惆怅，或许就因为此。
“最后机会。”
人是最喜欢谈论仁义道德的生物，可如果一只苍蝇跑过来，找人族大贤谈论生命奥秘……拍死都嫌脏了手，得先找块破布蒙住。
趁此机会，天道之手东一抓西一捞，一个接一个将巨人灭杀。
将来，被这些灵潮滋润的地方会重焕生机，孕育出新的世界，新的星球，新的修真者。
还说什么想法？
“吼！”
星空中，残骸遍布，尸骨成山，一派末日景象。
“冬之苦，咒汝等身枯道消。”
四气八方，横扫宇宙，无论那些巨人跑到哪里，跑的多快、多远，无论他们使用何种手段，甚至自爆，皆不能免。
这边沉默，那边狂灵知道他此刻波澜难定，本想静静等其恢复，可……外边战场打的热闹，虽还不知道十三郎的打算，但可推断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既如此，非得逼着他清醒不可。
那是智者的眼神。
女性巨人疑惑说道：“集狂灵全族之力，以我之躯为封禁，慢慢寻找契机破解。这就是你的计划？”
生平首次，十三郎神情呆滞，脑海一片空白。
杀你、辱你、轻视你……这样怎么了？
生机与诅咒一同传来，女性巨人越来越庞大，力量越来越强，身体染得花花绿绿，看着有些滑稽。
……
长发青年神情妩媚，奇妙的是看着并不如何反感，只觉得邪。相比十三郎照出色苏，青年身上的邪气强大千万倍，无可抗拒。
终究还是徒劳。
那个巨人是女的，巨人男女不难分辨，女子头顶长发如林，男子清一色光头，头顶生有一个个大包。
想法？
战无可战，逃无处逃，女性巨人意识到末日即将来临，脚步停了下来。
谕令出于天之口，那只手掌轻轻晃动，化成一只硕大、明亮，通体闪耀神辉的环。
天空传来回应，威严，淡漠，既不轻蔑也不愤怒，只有算尽一切的平静与从容。
但她做不到。
一切就此平息。
猛踢时半道抽筋，挥拳打到自己的鼻子，施法无故卡住喉咙，连咆哮都只能叫一半……这是正常的，看到青年出现的那一刻，十三郎便知道会有这种结果。让他意外的是，每当四色气流“感染”一名巨人，都会凝聚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有了那股味道的巨人会因此变得更强大，比之全盛时都有超出。
女性巨人讥讽说道：“是什么让你这么有信心，认为我不会、不能将它放出来？”
算个屁，屁都不算！
不，应该这样说，谁有哪个闲功夫杀你、辱你、轻视你，要杀就一个星球的杀，要辱便辱整个族群。
与此同时，青年的吟唱声始终不断，字字诡，声声邪，让人昏昏欲睡。
现如今，当“亲眼目睹”那种层次的战斗，从“画面”上看到天之强，十三郎才知道以往那些想法多么幼稚可笑，真灵又是何等无畏……而且无谓。
相隔无数时空，十三郎仍能看出很多，有金戈铁马但壮志难酬，有天赋异斌却自恋自怜，有看破玄机时的轻蔑与嘲笑，有伏子事先的得意与嚣狂，更有无法亲睹的感怀与寂寞……
“就这些了。”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转动中巨人竭力挣扎，拼命想把那个光环从头上摘下。她的力量那么大，动作那样坚决，纵然光环勒到肉里，陷入头骨甚至脑海，依旧不肯罢手。
言罢不等天道回应，长发青年反手将自己撕成碎片。
她阻止不了那些气流、也不想阻止，她知道那是同族心愿，希望集全族之力保留希望。
“时间有限，所以不用说了。”
然而，此时此刻，当十三郎从战场抽身、画面在脑海重现的时候，因震撼几乎不能思维，僵硬不知身在何地。
“夏之炎，咒汝等繁化万灵。”
这是什么样的诅咒？十三郎完全没听懂。
“吾以时轮成咒，祭狂灵于天道。”
“春之生，咒汝等生机无限。”
想到自己走在这条路上，目标是那些反掌能够摧星毁界的家伙，胸中哪吼i有什么雄心壮志，只剩下颓丧与失意。就好像有人奋力攀山，满以为登顶便是绝峰，上去看才发现只是爬上一块石头，一个台阶，那种感觉，又岂是说几句豪言壮语就能缓解。
挥手打断狂灵，十三郎断然言道。
但他看不到具体方位，不知十三郎藏身何处。
慢慢地，巨人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如流星快比飓风，快到看不清形状、变成一团浩荡漩涡；漩涡内不时响起凄厉的嚎叫声，表明她没有停止抵抗。
“不！”
不是因为事理繁杂无头绪，这一战包含的信息太多太多，但还不至于让十三郎迷乱；公平讲，天道、狂灵、太岁——也即被狂灵称之为无量劫之引的长发青年，三者之间不会考虑十三郎能不能理解，对话寥寥，但他们毕竟谈了些事情，透露出许多线索，足以让那些追求永生大道的强者、包括十三郎为之痴迷、孜孜以求。
女性巨人神情微变，片刻后目光突然转厉，尖声大叫。
“秋之杀，咒汝等争斗之力。”
光环顺风而落，不待女性巨人有何反应，径直戴在其头上，再轻轻一拖。
“时间有限，你……”
天道之声平静说道：“会，但不能。”
差距这么大，还口口声声要什么尊严地位，动辄逆天逆命逆……个鬼啊！
“吾为天道，只有赐予，没有约定。”
“你休想……”
漩涡慢慢远去，尖叫声慢慢减弱，十三郎发觉自己不能再像刚才那样自由移动，只能目睹狂灵旋转着脱离视线，周围慢慢沉寂。
青年似乎早有准备，刚一出现便加入战场，并向那只手提出要求。
天道之声淡淡说道：“劫根所在，吾不杀汝。”
十三郎历来认为自己够聪明，然而在看到青年目光的那一刻，明明对方不可能看到自己、不，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存在，心里却偏偏生出感觉，似乎那个青年那时就料到这一幕会出现，会有人穿越时空、看到这场戏一样。
刍狗，蝼蚁，都是能够让视线停留的真实事物，相比它们，单个生灵、人修，在天道那种层次的眼里算什么？
狂灵从来都是自私的，他们只想自己、自己的族人过得好，没兴趣养育万物生灵。
修士常言逆天，喜欢用“天以万物为刍狗”，“天道视万灵如蝼蚁”之类的话激励自己，似乎这样就能找到一些“公平”，一些道理，一些可令精神安乐的东西。包括十三郎自己，也曾有过“我命由我不由天，天何以罚我”的豪言。
女性巨人哭着大骂天道，神情满满嘲弄：“奴役狂灵撑天掌戒，界律始得圆满，这个想法我能理解。可你把无量劫引来，是想自杀么？”